■玉渊杂谭
说来惭愧,作为一个自以为是的古代服饰爱好者,我只会在博物馆里欣赏出土凤冠的华美,却全然不知除了亮瞎人眼的宝石之外,那使得蓝绿色彩自然变换的一门叫做“点翠”的工艺才是古代头饰艺术之精华。当此次两拨人为戏剧行头之点翠头面争吵得面红耳赤时,相信和我一样的许多人在恍然大悟“点翠”为何物之后,都会惊诧于其美艳背后的残忍。
对于“点翠”之争,某位京剧演员的傲慢和浅薄固然暴露了其职业道德上的瑕疵,但环保斗士的讨伐也确实有欠理性。谁也没有资格因为现代文明对“活体取毛”的零容忍,就否定传统工艺的艺术价值,这和我们禁止象牙买卖却认同象牙雕刻艺术是一个道理。由此意义上看来,“不共戴天”的双方居然不在一个时空语境下争执,显得有些无稽。
“点翠”的艺术性可一分为二:那些已经做好的点翠头面乃“往者”,属于点翠技艺的物质文化遗产,当下价值已经不菲,若干年后便可悉数进入收藏界;而可以创造“来者”的点翠技艺本身,则属于非物质的,不用“活体取毛”,也可以传承粘羽毛的技法。传统艺术的传承本就应该顺应文明发展的进程,一些材料的选择,也都局限于当时的外部环境。谁能断言将来的技术一定造不出仿真翠羽?当然有人会说不用翠鸟就不能称之为“点翠”,那就叫“仿点翠”或者“点蓝”“点绿”,随大家喜欢。如果非要看真“点翠”,请进博物馆。
至于“点翠”对戏剧艺术的影响——戏剧的灵魂在于说唱表演,行头只是配菜,而行头之头饰上的几抹蓝绿更是微不足道的一种锦上添花。更何况在现代舞台的灯光舞美效果下,“点翠”对于视觉鉴赏究竟作用几何?依余之浅见,点翠头面在今天更像一个符号,象征义只在头面,而无关“点翠”本身。
实际上,不论对于戏剧演员还是观众来说,对点翠头面的追捧都属于个人的好恶问题。但对于现代文明轨迹中的全人类来说,是否用人道对待我们共同的朋友却是一个普遍的是非问题。也许随着文明的不断演进,将来植物、微生物等等也都会进入这种悲悯视野,人们也将找到新的平衡方式,只是现在看来简直无法想象,也觉得不可理喻。就好像数千年前,用人头骨做碗是件寻常事;而也可能数千年后,踩死一只蚂蚁就要坐牢。
由此,“点翠”之争高下已分,谁都不是赢家,其艺术价值不可否,而文明规律亦不可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