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光俊
在天津,唱片收藏活动历史悠久,而且具有广泛的群众性。无论唱片内容是地方戏曲、曲艺,还是歌曲、乐曲,既有单一艺术品种的收藏者,也有综合多种艺术品类的收藏家。他们收藏唱片,大都有过酸甜苦辣的经历,甚至所收藏的每一张唱片都有一段令人难忘的故事。
著名戏曲史学家、戏曲作家华粹深先生,在北京大学读书时就收藏了大量的戏曲唱片。1936年他大学毕业,应焦菊隐之邀,在北京中华戏曲专科学校任教。这期间,他有空就奔走于各唱片专卖店,不惜重金搜罗戏曲唱片,尤其是昆曲唱片,不管是哪家公司出版的哪种版本,都无一遗缺。
新中国成立后,华先生公务繁忙,但仍抽空到商场、旧货摊前挑选新、旧唱片,每买回一张,总是爱不释手,一遍又一遍地欣赏、研究。1960年,当时只有20岁的唱片爱好者李恩普到华先生家拜访,闲谈中华先生说,1935年胜利公司出过言菊朋与云燕霞合灌的《梅龙镇》,他因为当时正忙于毕业答辩,漏买了这一张,后来到处补购也未能如愿。华先生不无遗憾地说,言菊朋一生灌过七十多张唱片,他都有收藏,只差这张。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恩普正巧收藏有这张唱片。几天后,他把这张唱片送到华先生面前。华先生不肯掠人之美。李恩普再三解释说言菊朋的唱片他收藏不多,难能成套。莫如赠给华老凑成套保存更有意义。华先生这才高兴地接受了,并当面取出一张白云鹏演唱的京韵大鼓《黛玉归天》作为回赠。按当时的珍贵程度计算,蓓开公司出版的这张《黛玉归天》,要比言菊朋那张《梅龙镇》身价高出四五倍。这件小事记录下唱片收藏者们互通有无的真诚友谊,更可见华粹深先生忠厚善良的人品。
“文革”时期,造反派们明知华粹深教授视唱片如子女,偏偏冲进他家把唱片扔了一地,咬牙切齿地用脚踩踏。华教授苦苦央求说:“这些唱片我全都捐献给国家,只求你们千万别毁坏它,这里边有些唱片在全国已经没有几张,毁坏一张就少一张呀!”造反派们不仅不听,反而越发疯狂地点火燃烧唱片。心如刀剜的华教授颤抖着身体跪倒在造反派们面前,造反派们不理不睬。华教授一头栽倒在地昏迷过去。等他醒来时,那些唱片尽都化为灰烬。从此华教授一病不起,此后多年难以恢复,1981年1月,他永远地离开了人间。
原在天津酒精厂当工人的刘景华,收藏各种唱片几千张。“文革”初期“破四旧”时,造反派们趁他在厂里上班之际,开着卡车到他家去查抄唱片。几千张唱片全被搬到汽车上,正巧刘景华下班回到家,他赶紧上去阻拦,但没有奏效。那年46岁的他一时急了眼,猛地钻到汽车轮子底下,声言要抄就把车从他身上开过去。人们齐动手把他从车底下硬拽了出来。刘景华还算幸运,他的老唱片没有被毁坏,后来落实政策又归还给了他。
收藏家陆先生,前些年他患重病卧床,把一生所珍藏的两千多张唱片全都分给了收藏唱片的朋友们,没给儿女们留下一张。他对朋友们说:“这是一门学问呀,孩子们没人能继承,留给他们就成废品了,而交给你们能派上用场,这我放心。”
甄光俊的系列文章“唱片的故事”至此刊发完毕。从下期开始,本专栏将连续刊发王国华的系列文章“边走边吃”。
——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