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东
一块石头究竟能有多美多奇,似乎永远是个未知之谜。
中国当代赏石艺术审美观的确立,源于最初破壳而出的《雏鸡》和随后而至的《岁月》。作为区别传统四大名石的根本一点,就是从石质、石性、石形到石象的快速转变,以象立形,以神立真,以真立石,“三分像、七分真”的鉴石之言也因此成为一个重要的赏石标准。
奇石的“奇”主要见于画面石和象形石两种,前者为多。画面石的最大特点容易出画成字。与象形石相比,画面石更符合我们对书画内涵的认知,容易发现也容易受到大众喜爱。但由于成因概率较小,除了极少数画面奇特、画意深邃如黄河石《人之初》、金海石《哪吒》等带有传奇色彩的画面石,可圈可点的精品虽层出不穷,能够成为经典的却很少。为什么?首先是可比性不高,很多画面石不能说不像,有的很像,甚至一眼看上去就是世人熟知的自然万物,只要互相一比,印象便会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过后很难让人念念不忘。其次是情节性不强,画面石奇于纹路石色多变,出一形易,成一境难,能构成故事的更难。再是唯一性不够,这里所说的“唯一性”是指综合画面石形、意与故事境界结合后的唯一性,对于自然天成的石头如此要求显然有点过分,而这正是藏石家的梦寐以求。
奇石属于发现艺术,赏石则往往处于被动状态,从发现、取景、命名到展出,极少将一块偶有所异的石头置于某种自然、文化和历史的大背景下重新审视并定位。因此,在致力提升画面石艺术价值方面,我很推崇藏石家宇奇所做的专题收藏新尝试。他藏有一组不可多得的古人物画面石,单枚来论,有的明显异于一般国画构图,看《夜读》中石上烛光背影,蜗居无良宵,谁解十年寒窗,唯有顽石可鉴。有的让传说瞬间成真,听《高山流水》一曲无声,那分陶醉自得,那分山野风动,一石成就两位古人,难得又能形神心意彼此互动。再看《观沧海》,一笔成月,一笔成潮,浪花拍岸又是一笔不平之浪。人在石中观海,海在石间看人,妙似精心构思,却是天地造化。更有《孔子》大礼,红袍一举袖,文明起大风,圣人圣像,良师石上。一个个似乎并无关联的石故事,因其赏石有悟,赋予画面石新的文化内涵和收藏理念;在脱离一画一象一石的原始赏石局限同时,也为赏石艺术营造出一片罕见的石上历史氛围。
较之画面石,象形石可谓另类雕塑,它是自然的又是艺术的,二者的不断演绎,常使一石生万象。
若以象论,可分小象、大象和真象“三象”,后者不但难觅难得,发现后更是难得一见。如《北京猿人》,相比《岁月》,这方只有拳头大小的戈壁石已然精致到如雕似刻,如果放进博物馆,会误以为人类进化史上的“智人”一图是依据它绘制而成。《大漠石牛》是我见到的另一方象形奇石,它几乎涵盖了所有已经罗列出的赏石要素和评判标准,比如石形、石色和象形度、整体比例及静态形象、动态神象等,从艺术角度看,与《雏鸡》、《北京猿人》一样,本应同属雕刻家精心创作的完美作品。从为它而作的“瑞兽”一诗可见其形神全貌:“大漠乾坤转,天生石卧牛。青脊山逶迤,黄颈水倒流。短尾摇长风,弯膝抱春秋。三角归一指,回首镇九州。”这类完全为了一个完美形象而活在自然界的奇石,它们的被发现,直接将自然造化归于艺术范畴,也可以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艺术家的匠心独运,对于艺术作品的完成没有什么区别。
若以形分,主要有静态象形和动态象形,最具欣赏性的还属那种动静结合而孕育出的大象之真。如一块名为《拳击手》的海卵石,形是静态的,象却是动态的,近乎完整的头颅和位置准确的五官外,它所表现出拳击手下场后一眼肿痛带来的整个面部神态变化,同样令人惊叹。但与《北京猿人》相比,它只能属于象形石里的精品,除却视觉形象的联想,在文化层次上缺乏类似《北京猿人》那样可以佐证生命进化的神秘魅力。再说最容易发现也最容易刺激藏石爱好者的小象之形,它们充当着奇石中的大众角色,各有各的扮相,仅能给人某些抽象的不像之象或不完整的模糊感,无法长久欣赏。艺术可以抽象,奇石最好写实。
如何保持象形石的独立性,这是一个赏石界至今未见提及的论石话题。一般来说,象形石因形象本身的不完整性和石头本身的不规则性难于自立,于是在赏石中出现了各种带有支撑摆布功能和艺术特色的底座,有的甚至喧宾夺主,使部分象形石的依赖性与日俱增。这就对藏石家提出一个更高的要求,寻找更好更独立的奇石,让完美如活的它们自己如牛而卧,如狮起舞,如鱼畅游……象形石越独立,生命力越强,艺术价值越高。也许我对赏石的标准过于苛刻,因为我知道,无论我们的要求有多么高,大自然都已经并将继续创造出来,对于藏石家而言,关键是能否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