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化芳的蓝花老布

老花布对于化芳而言，有一种旧日时光的亲切感。

　　孙乐琪

　　“这些老花布都已经五六十岁了。”于化芳捏着上百年的老紫檀尺一边量布一边说。这把老木尺是家里留下的，如今尺子的两头已经磨圆，刻度也不再清晰了。在这把老木尺下，一匹匹蓝花老布，呈现着时光的色泽。

　　于化芳收藏的老花布多来自江苏南通的一个老染布厂。讲起这段缘分，于化芳感叹“偶然”。在朋友的介绍下，抱着互相学习的心态，于化芳来到南通，“结识”了这个老染布厂。没想到，电影《菊豆》曾取景的老染布厂里，于化芳发现了一个令自己惊喜的世界：“他们正在收拾库房，成批的日本定制的布料，少说也有四五十年。当时，我一下就被吸引住了，我拿去交流的布料顿时相形见绌了。”如今，于化芳与这个布厂的关系，已从合作关系变成了朋友：知道于化芳对老花布痴迷，每当染布厂在库存中发现品质上乘的老花布，总会第一时间想到于化芳。而于化芳呢？她在家里安心研究这些老花布，想吃透这些花布的每个细节。但每过一段时间，如果不去南通的老染布厂看看，心里也总是记挂着。“就这样，每年我都要去南通三四次，染布厂来人到北京，也只住在我这里。”于化芳说。

　　于化芳收藏的老花布，从挑选棉花到纺纱、织布、染色仍保持着传统手工艺品的严谨认真的态度：棉花要“飞花”，意思就是棉花的“花”，风一吹要能垂下来，丝絮都要有精准的长度要求。织布、锁边都是用木梭子完成的，“1970年代以后‘锁边’都是用‘气喷’，而用木梭子织出来的布边则都是双层的，同样的宽度织出双倍的密度，这只有用木梭子可以做到。”最为考究的工序要属染色这一关：染料由板蓝根等草木灰发酵而成。染色时，要用模具填入石灰与黄豆面把图案保护好，这个步骤叫“隔色”，目的是让蓝色的底色与白色的图案互相不侵染，这样才不会使图案发生变形或变色，蓝得纯正，白得清晰。

　　传统的花布采用手工双面染，正反两面花型、花色都要映衬相对，如果出现正反不一致的现象就是次品了。对于机器制造的今天，也许这都不算问题，但是对于手工操作的传统工艺，一分一毫都要计算精准，殊为不易。这样“隔色”染出的布，图案可以看出石灰和黄豆面的“褶皱”，面团干了之后会“长出”许多纹路，就像树叶的脉络和人的毛细血管一样，每一个跟每一个都不一样。“我喜欢传统的、原生态的东西，它们有那个年代的人特有的精神气质在里面。现在有很多近似于传统的花布，实际上与舞台道具一样，毫无神韵，‘形似而神不似’。”于化芳说。

　　别看这些老花布只有三四十厘米宽，但在这小小尺幅之间，每一寸都体现着那个时代的人们对“美”的理解。芝麻开花的图案寓意着欣欣向荣和“步步高”的期许；梅兰竹菊是传统的岁寒四君子，寄托着人们对坚忍品行的赞颂；雍容的牡丹与飘逸的蝴蝶共同谱写一幅“蝶恋花”的缠绵图景……简单原始的蓝白两色，创造出了一个淳朴自然、千变万化的艺术空间；喜庆雕琢的图案和厚实柔软的质地，有一种实实在在、真心诚意的美。“这块老花布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于化芳手里抚摸着一条树叶图样的扇形布，这块布当时本应被用来制作一条孔雀裙的，不知什么原因，它没有盛开在五十年前的一位少女身上，而是以一块布的形式静默等待多年，如今安然被珍藏在于化芳的手上。也正是因为如此，它延长了生命的存在。

　　如今，于化芳对布的热爱不仅仅止于“藏”，她开始研究它们，甚至开始自己动手用制作木器的边角料染布：红酸枝、紫檀、黄花梨、金丝楠木眼前的一沓色彩各异的布块，正是于化芳染布实验的样本：“我最喜欢洋红色，但是这种颜色最不稳定，抓不住色，有时试验一两百次，也成功不了一两次……这块是柳芽绿，这是早春的颜色……”于化芳说，她正在用竹节布试着染出一年四季的颜色，说这些话时，她的表情柔软得就像她手中的棉布一样。

　　“收藏这些老花布，也是为了了却年轻时的心愿，”于化芳说，“这些老花布对于我来说，有一种时光流动的亲切感。我小的时候，奶奶家竹门帘的边上缝着一块老花布，颜色都晒褪了，而我时常坐在门边看着它，觉得真美。一转眼，我六十多岁了。”于化芳经常用白色的老土布做底衬，与蓝花布一块一块缝制起来，送给喜欢的亲友。在她看来，一针一线、一笔一画的蓝花布，正是一种最朴实和最真诚的心意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