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人
杨忠(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绘本创作工作室负责人)
向华(汉苗创想园负责人、中央美院绘本创作工作室文字辅导教师)
田宇(青年艺术家、绘本作者)
展览名称
《大题小作》中国原创绘本新生代汇展
展览时间
2014年6月28日—7月13日
展览地点
798艺术区
盛世天空美术馆
北青报:这次展览全部是学生作品吗?这些绘本吸引什么样的人群?
向华:全部是中央美院绘本创作工作室应届毕业生的作品。在展览现场,我观察这些素不相识的孩子们,常常心生感动。大人们踱进展厅,注意力只在墙上的画,背着手浏览一番就匆匆走掉。孩子们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发现桌上摆的书,立刻低头翻看。我们并没有提醒孩子们要看书,但是他们都能被绘本吸引,如同金属之于磁石。我后来又发现,对大人来说,就算提醒他们这是书的展览,画只是副产品,他们仍然很难低头花时间看上几页。我不得不相信这是一种习惯的养成。现在的孩子们普遍有阅读绘本的习惯,他们郑重地戴上摆在书旁边的白手套,一本书一页一页地细翻,间或抬头看一看墙上对应的那幅画,视线再回到书里,从封面一直看到封底才罢手。这绝对是我们希望的完美的看展方式,也是看一个绘本展可以收获得最多的方式。我们大人不知何时已经丧失了阅读书籍的习惯,在这个读图时代习惯于走马观花地搜集一点视觉资讯就算满足。在展览现场,观察安静看书的孩子们,还有大大咧咧用手机拍画的大人们,真心感到时代的进步,感觉到希望在未来,足可欣慰。我们做与绘本有关的事,就是一个验证这具体而实在的希望之光的过程。抬头看画,低头看书,这一仰一俯之间,种子已经种在孩子心里。
北青报:这次展览中你喜欢的作品有哪些?
田宇:这次展览中的《恐龙快递》,是一个从小喜欢恐龙的女孩画的,里面很多恐龙形象是她自己塑造的,如果给一个古生物专家看,他可能会说没有这样的恐龙,但这就是绘本,不是科普读物,追求的是带给孩子快乐和感动。对于大人和正在变成大人的人来说,最缺的就是这两点,很多人觉得可以触动他的东西太少,那是因为小时候的积淀少。如果小时候有很多的感动、好故事和快乐留在心里,长大后即便有些事让他低落,但想起小时候内心的某一个财宝,都可以让他的生活重新变美好。
又比如《造船厂的小家伙》作者,这次毕业设计她画的造船厂是她童年最喜欢玩耍的地方,这是一个很简单、很直接的故事,但你阅读她的绘本时有很强烈的看默片的感觉,画面安静到一点杂质和声音都没有,非常干净。
北青报:绘本工作室的学生学什么?
杨忠:大一大二是基础课,大三参与集体创作,大四主攻自己的毕业设计,完成一本绘本书。在学校他们首先要解决如何画画,绘本造型和之前掌握的绘画是不一样的,要求用图画来讲故事,这是要训练的。我们还做了一个长期的课题——《民间童话》系列集体创作,通过这个课题让学生参与绘本创作的全过程,让他知道绘本是怎样创作的,创作流程是怎样的,另外要学习文字和图之间怎样配合,但最重要的还是要训练学生怎样讲好一个故事。整个大学期间需要学生阅读大量精品绘本,这些课程和对绘本的感性积累是并行的,所以我们的学生同时要接受内心滋养、理论和手头实践三方面的训练。
向华:三年级的时候我们所有学生都要参与《民间故事》的集体创作,四人一组,三个老师来带,这样打磨一年,在这个过程中培养学生的合作能力,让他们“细”得下来。中国原创绘本的问题是比较粗糙,可能出版社对你的要求就是两个月一套、三个月一个系列,但只有在学校里,学生才知道一本书要花多少时间、怎么去打磨。所以你会看到画面如此的精美,这可能是在其他地方很难见到的。四个人合作一本书,很多时候要克制住个性,这一年我们更注重合作,这也是做书非常重要的一个能力。
但是到四年级的时候,对学生的要求是每人做一本自己的书,要把个性展现出来、想象力发散出来,大家可能在这一年会拉开差距。但绘本这种书就是尊重个性,没有好坏,只有是否能打动人。
北青报:做绘本需要想象力,绘本工作室有没有这方面的培养?
杨忠:想象力这种东西在大学阶段可能已经没法培养了,我们老师要做的是提升学生的审美品位,把更多的精品绘本带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好的。在进校之前有些学生确实对是否是好绘本没有分辨能力,容易被流行的东西牵着走,这时候老师要做的就是观察,然后针对每个学生不同的审美品位给他们拔高。
北青报:中国原创绘本的现状怎样?
杨忠:中国原创绘本还是比较缺的,但是现在绘本大的趋势是非常繁荣的,繁荣在哪儿?现在优秀的外国绘本我们几乎都翻译过来了,而且几乎是同步了。翻译版权便宜、好做、快,可没有任何一个出版社能够花时间和精力去培养中国的原创绘本。
当然现在这种趋势是对的,先从引进开始,看到好的东西之后才能推动我们自己的原创,但现在出版行业培育绘本的土壤可以说很贫瘠。虽然有些出版社号称在出原创,但太快了。即使有一些好的原创,数量有限。如果数一数中国原创绘本,可能只有二三十本能称得上是绘本的,能算得上相对可以的。中国原创绘本的发展需要有一个基数,沉淀之后才能有质量上的飞跃,才能和国际绘本水准达成一致。
北青报:是什么原因导致中国绘本起步晚又不被重视?
杨忠:这是一个涉及很多东西的话题了。在很多国家,绘本是小孩出生开始就看的,在他们的童年绘本是不可少的。中国的小孩爱看绘本,但很多家庭不给买。我自己身边也有家长这么认为:孩子不爱学习是因为看图画书太多,导致孩子只看图不看字。这是一个误区。但这种家长的误区是体制造成的,体制要求孩子的只有分数。
“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句话是非常错误的,孩子的感性培养就是在学龄前,这就是情商的培养。人和人之间智商差异并没有那么大,人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由情商决定。这个成功并不是指在社会上得到了某种地位,而是指一个人的幸福度,个人幸福的感受程度,但家长们在乎的是智力开发,而对于情商的培养几乎是零。但现在我看到越来越多的年轻家长重视这方面的培养。
北青报:绘本的作用有这么大?
杨忠:绘本不是买给孩子看的,而是读给孩子听的,这很重要。有的家长觉得给孩子读绘本挺麻烦的,把绘本当做保姆,扔给孩子看就可以安静,但这就丢失了绘本重要的功能——沟通。绘本是读给孩子听,同时让孩子看画面的,这是一个家长和孩子能够进入同一个世界的门,但不少家长却舍不得每天这二三十分钟的时间。很多孩子童年几乎没有和父母沟通的机会,才会慢慢产生隔阂,失去感受彼此的能力。
我不太爱说作用,绘本是“无用之用”,它是无形中给孩子种下一个种子,你不会立刻看到它长成树以后是什么样子。而且绘本不是治百病的东西,它最重要的是给孩子快乐,这已经足够了。对于孩子来说,即使是听爸爸妈妈读一个破故事也很高兴,因为能跟父母亲近,如果给他读好故事,那么他童年的质地会不同。
文/米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