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位于布达拉宫脚下古老的雪堆白,是自明代起便代表着西藏地区手工艺最高水平的机构。创建这个机构的目的便是制作布达拉宫和西藏地方政府各大机关所需要的金银铜铁工艺品。这些工艺品大到寺院金顶、小至文房四宝,以及宗教艺术品的佛像、佛塔、世俗生活用具等。
雪堆白在工艺方面力求精致、典雅,作品布局严谨,刀工细腻、线条流畅,并在保持整体传统风格的基础上有所创新。长期的艺术实践形成了独特的雪堆白艺术风格,也代表了西藏近现代传统工艺的最高水准。2008年被列为“西藏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美好的事物,自古以来就是人们所喜爱并追求的。在采访过程中,雪堆白生产的金属工艺品所带来的不仅仅是美的享受,更多的是震撼。艺人们用心血一点一滴地浇筑着自己的作品,用自己的热情和娴熟的技艺将冷冰冰的金属变成一件件惊世骇俗的精品。在艺人们所用的工具中,最现代化工具竟是一个用来融化和切割金属的液化气罐……
我们在关注这些美艳绝伦的作品时,更应该多关注这些默默付出的艺人们,关注他们的生活,关心他们的健康、安全……非遗的保护关键是对非遗传承人的保护,因为只有他们的健康安全,才能换来非遗的传承和发扬。
冰心曾说“雨后的青山像洗过的良心”,而雨后的拉萨,云彩围绕在山间,显得虚幻缥缈,十分美丽。
在恰彩岗路11号,也就是拉萨城关区古艺建筑公司的院子里,传出来一阵阵“叮叮咚咚”敲打的声音,极强的节奏,如同一门古老技艺的演绎。
就是在这里,记者见到了雪堆白金属加工技艺传承人之一——晋美。
第一次面对记者,晋美显得有些腼腆,他觉得自己汉语说得不是很好。但聊天的过程中,记者发现,晋美的汉语不仅说得好,反而如同金银铜器具上的花纹,思路清晰,也很有逻辑。
“雪堆白技艺不仅是一份职业,更是一份事业,一份值得我一辈子去守护的事业。”
晋美说自己的文化水平不高,由于家庭的缘故,必须去学习一门手艺,好养家糊口。
1979年,23岁的他踏上了拜师学艺的道路,而选择的就是雪堆白金属加工。
晋美告诉记者,听老人讲,早在五世达赖喇嘛执政时期,为了解决修缮和塑造大昭寺、布达拉宫等殿堂和佛像所需的技术人员问题,将以“惹玛岗”地方的铜匠大师傅公夏为首的一部分手工业者集中起来,成立了一个组织,命名为“堆白”,意思是“能兴建一切享受物品者”,将其厂址设在布达拉宫下的“雪”区(即拉萨布达拉宫脚下的一片地方,在其城墙外西侧的广场边上,有一座端端正正、四四方方的两层院落),并给予特殊的待遇,这就是雪堆白的初始。
数百年来,在雪堆白技艺中,涌现出许多赫赫有名的工艺大师,他们被称之为“乌钦”,藏语口语中尊称他们为“钦莫啦”,意思是技艺精湛的大师傅。
晋美是幸运的,他的第一个师傅就是被尊称为“钦莫啦”的次旦顿珠。
次旦顿珠当时已经70多岁了,而年轻的晋美在雪堆白金属加工技艺方面却刚刚起步。
“老师年事已高,我究竟能不能在老师的身上学到些东西?”虽然带着疑问,但是晋美还是耐着性子跟着老师开始学习。
很快,晋美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老师虽已上了年纪,但教起他来依然一丝不苟。“老师对我的要求很严格,即使生病了,老师还是会要求我们按时上课学习,作为徒弟的我们也很努力。”
“最开始,老师教我按照图纸打造一些简单的零部件。”晋美说,“不过这些部件看起来简单,但是要完全按照图纸上所规定大小、弧度等方面打造出来并非易事。”
整个过程更是繁琐,就拿铜佛的制作来说,首先要画好图纸,规定出佛像的大小、重量、由哪几部分构成等;接着工匠们就要开始着手打造,“先做佛像的头部,因为这是整个制作过程中重要的环节,这只有技术最好的工匠才能完成。”晋美介绍,“佛像所散发出来的神韵,全靠面部来体现。”等到佛像的面部做好后,才开始制作佛像的躯干、底座、配饰等,这些工序都完成后,组装到一起,一尊佛像的制作才算完成。
次旦顿珠老师一生带了二十多个徒弟,在他所带的徒弟中,只有六个还继续坚持着这门手艺,而且他们都在古建公司工作。
“熟能生巧”,通过长期的练习,晋美对自己的工作慢慢地熟练了起来。
次旦顿珠老师在85岁的时候去世了,这时的晋美已经对雪堆白金属加工工艺小有了解。面对老师的离世,晋美很是难过,在这一刻,晋美的思想也慢慢起了变化。
“以前我总是把这门技艺当作是一项工作,用来养家糊口。”晋美感慨道,“但直到老师去世后,我才意识到雪堆白工艺其实是一份事业,一份值得我一辈子去守护的事业。”
“也许机器做出来的佛像会更加漂亮,但是机器却做不出佛像的灵性,因为工匠们是用心去做的。”
后来,晋美结识了他生命中的第二位老师次仁平措。
晋美说,次仁平措老师是一位负责雕刻的师傅,带他的时候也已年过花甲。
“次仁平措老师是在1999年去世的,他教会了我很多。”晋美说罢,便向记者展示了自己的一些金属雕刻作品,精美的包银茶碗和各式精致的佛像。
茶碗的底部由纯银制成,上面雕刻着具有雪堆白特色花纹,花纹条理清晰,凹槽处的细节也处理得十分到位,底座很厚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碗所用的木材是从尼泊尔进口的。
佛像最小的有八九公分,大一点的也有几十公分,价格也由几百到数十万不等,这些佛像的材质都是由纯度很高的黄金、白银、黄铜制成。佛像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就连发丝等部位也是做得细致入微,做工之精湛,令人在赞叹之余,爱不释手。
晋美介绍,除了雪堆白金属加工技艺以外,在日喀则和昌都,也有属于自己风格的金属加工技艺。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三地同样的一件作品,花纹也是一样的,在外行的眼里看起来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花纹的细节方面却有很大的差异。这主要体现在凸起花纹的厚度上,昌都和日喀则的花纹会更厚一些,而拉萨雪堆白的花纹则要薄一点。
在雪堆白金属加工技艺中,只会用到黄金、白银、黄铜三种材料,因为其细腻的质地而具有一种厚重感。
雪堆白金属加工的过程十分繁琐,大体上要经过设计、切割、打制、雕刻、打磨等过程,小一点的先要用模子倒出大概形状,然后画上设计好的花纹,再按照花纹精雕细琢,大概两三天才能做好,而大一点的则需要数月才能完成。
和绘制唐卡等艺人一样,从事雪堆白金属加工技艺的工匠们是不允许喝酒的。
所有的工艺品都是由手工打造,晋美表示,其实以现代的科技很多工艺品是可以用机器做出来的。曾经就有北京等一些科技发达地方的厂商告诉他,“只要你拿来样品,我们就能造出生产这种工艺品的机器。”
机器能加速人类文明的发展,但是却代替不了人类文明的精神世界。
晋美婉言拒绝了,他说:“如果雪堆白工艺的产品都被机器替代了,生产出来的东西就不是雪堆白了。也许机器做出来的佛像会更加漂亮,但是机器做不出佛像的灵性,因为工匠们是用心去做的。”
“虽然雪堆白工艺得到了很好的保护,但是要发扬下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35年过去了,晋美已经从雪堆白金属加工技艺的学徒,成长为技艺娴熟的老艺人。
晋美说, 新雪堆白艺人再次集结同样结缘于新时期布达拉宫的修缮。20世纪80年代,国家投入巨资维修布达拉宫,西藏把已经分散在各地的雪堆白老艺人重新集结,并投资成立了拉萨市城关区古艺建筑美术公司。
晋美指着一张记录布达拉宫维修的照片说,1994年,布达拉宫维修完工后,国家专门在中南海设宴表彰有功人员,其中一半是参与维修的原“雪堆白”老艺人和他们的传人。
除了布达拉宫维修,晋美还先后参与了桑耶寺、扎什伦布寺强巴佛殿、萨迦寺、夏鲁寺、拉萨三大寺、大昭寺、小昭寺、老城区危房、阿里托林寺等寺庙、古建筑的维修。
2010年上海世博会,晋美还是西藏馆手工业雪堆白金属加工技艺代表艺人之一。
……
现在,每年也都会有不少来自寺庙和内地的订单。但由于是纯手工制作,公司的接单量有限。
晋美说,这门手艺的收入算是比较高的,刚入门者每月可以拿4500元左右,而资历比较老的艺人每月可以拿到6800元左右的工资。
“虽然学习这门手艺的年轻人很多,但是现在的年轻人对待手艺的态度太过随意了。”晋美脸上表现出些许无奈。
工作的时间将到,晋美不好意思地向记者笑了笑便出去了。
望着晋美渐行渐远的背影,一位著名的建筑师曾经说过的话在脑海飘过:
他说:独特的西藏建筑将建筑技术和绘画、雕塑、工艺美术等融为一体,从建筑外观看,鎏金铜瓦顶及屋顶上的法轮、宝幢、八宝等饰物带来了外观上金碧辉煌的效果;从内部看,雕梁画栋、满壁彩绘,以及大量雕像的相互辉映,也整体地构成了一个富丽堂皇的世界。而雪堆白正是这样一个各种工匠汇聚一起的“富丽堂皇的世界”。(记者 魏山 见习记者 杨子彦)
西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