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涵生木雕工艺创作：返璞归真的境界

上为陆涵生作品《松鼠树根几》旧影 下为作者相关题材的黄杨小品

　　陆涵生大师崇文睿智，口若悬河，传授雕刻技艺，切磋技艺心得，毫无保留地讲述他卓识独见的雕刻掌故逸闻。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的一天，我去旁听他给驻苏部队的学员上课(陆当时任部队的艺术顾问)，他讲了两个故事：年轻的时候，他创作一件《英雄出世》木雕作品，把即将破壳待孵的喜蛋放在台上，静观了一天，雏鸡才破壳而出，捕捉到了雏鸡破壳后行走姿态，使雕成后的作品融入人的灵魂深处，用最自然的真实带给心灵震颤。1978年，他制作牛角雕《水出五螺》笔架时，把五枚田螺放入水中，观察它在水中游弋的姿态。再把水放干，细观田螺脱水后收缩的瞬间状态。他说，这两件作品，由于体察入微，参悟自然天琢的定格，灌入灵魂的瞬间体味，使作品达到了返璞归真的艺术境界。

　　讲课结束以后，我向他求教诠释讲课内容，陆老语重心长地说，今天主要讲了六个字即“悟之形，融之魂”，此乃传统雕刻之根也。接着，他打开影集本，指划他创作的雕件作品照片解释道，《五龙嬉玉环》的五条螭龙，形态各异，形神兼备，每条都有瞬间形象，或昂首，或张口，或追逐嬉戏，一条小螭龙顽皮地咬住老龙的皮，骨骼显露，皱皮突起。玉环和螭龙虽为瞬间，却充满了推进下一个定格的动感，呼之欲出，栩栩如生，“奇藏险、妙生趣”。《黄杨梧桐叶》臂搁，开雕时黄杨木料足有七八斤重，雕成后桐叶薄如蝉翅，叶脉清朗通透若冰丝缭绕，起名为“梧桐戏龙”，寓意静态桐叶去戏耍动态螭龙。总之，雕刻需要体悟形态之状再予以表达，绝不是无中生有，而是要悟其形而触发灵感，但也不能一是一二是二，那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融之魂”，是表现物的动作和张力，刻画其一举一动的精神气质，神韵之美，并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当然，魂的定位还包含传统经典，运用借喻、谐音、寓意、暗示，以及画面变形夸张等各类手法，通过艺术处理和变形手法，最终形成经典符号和文化认同，表现生活追求和艺术智慧，提升传统工艺文化的高度，塑造文化遗产那来自生命本真的神奇魅力。

　　说着说着，陆老从抽屉里拿一张K16的描图纸，用铅笔画了一张竹根几草图，寥寥几笔，一根主干似美人纤腰，两根细杆盘旋而下，错节盘根，在一些竹根处还画了竹块、竹梢、竹乳，形象纯真、天然而富有生机。构思精巧，令人不觉繁琐，而有空灵之感。他对我说，竹根几的融魂之一就是竹根竹节的直径大小不同，每个枝节上的凹形，雕琢的时候，一形一把刀，往往要打十几把口形大小不同的刀具，下刀无悔，要一刀成形，才能有刀到意到的艺术象型。他还特意从影集本中抽出一张彩色照片给我，他说，这是我在1962年雕的《松鼠树根几》，参加过北京全国工艺美术展览会，现藏于中国工艺美术珍品馆，我仅有的一张照片送给你，你要好好保存琢磨。这件作品的造型呈"S"型，形似两条小鱼对游，惟妙惟肖。其实，阿拉伯数字的“3”“9”都是很好的造型，英语字母的“S”“W”也是。苍劲的艺术造型，是靠我们发现巧用罢了。这件作品彰显了其蕴含的无限生机和活力，在艺术造型的处理上疏密有致，空则空空妙也，密则层层叠之，密而不乱，密而有章法，其中有不少“悟形融魂”的地方。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我曾按照陆老的竹根几的草图，雕刻成高7公分直径4公分的小型竹根几。退休以后，我仿照陆老的《松鼠树根几》，雕琢了高6公分、宽4公分的《松鼠采葡萄》的黄杨摆件。

　　陆涵生大师从历史文脉、工艺文化、手艺创造中得来的“悟形融魂”的雕刻理念和艺术语言，源于个人的亲身体验，具有独有的文化特色和风貌品格。看着这张草图和这张照片，一份封存已久的技艺像山似地伫立在我心中。在跟随陆老无数次的练习和耳闻目染中，在对材料利用、造型把握和工艺处理中，我依心中默记和“雪泥鸿爪”的笔录，窥一当十地采用袖珍仿效的办法，探求传统工艺蕴藏的特点与内涵，带来“悟形融魂”的感悟。(丁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