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特别强调的是,家具艺术的价值首先在于工艺的精致和造型的美感,在于功能与形式的统一,单一强调材质的贵贱无疑脱离了家具的本质。评价一件家具艺术价值的第一标准,就是形与艺!
但是也应当看到,中国人传统的财富观是相当看重材质的,材质美的本身,也是审美的重要部分。就明式家具和清式家具的完整体系而言,形、艺、材不可分割。材质对于家具价值的重要性既不能以点概面,也不是无足轻重。材质的高低优劣,既是自然的赋予,也有历史的依据。如果脱离了材质的自然禀赋和历史意义,单论家具的工艺价值,显然不能包含明式与清式、苏式、广式与京式家具艺术的完整概念,也会陷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窘局。就好比当雕刻的工艺同样杰出时,雕刻一枚润美的田黄石与雕刻一块普通的顽石,雕刻一块天然的钻石与雕刻一块人工的玻璃,其审美意义与艺术价值相去何止万里!
黄花梨和紫檀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文化,它们显赫的身世由深刻的历史因缘构成——文化发展到某一个层次,政治和经济环境呈现出某一种状态,就催生了人们对于某一种艺术或某一种物质的喜爱,就形成了艺术的历史,形成了一个民族的品位和情趣。即便到了今天,从审美的角度凝视姚黄魏紫,那种美丽仍然永恒,依然令人心动不已!
但必须提醒的是,无论黄花梨、紫檀还是红酸枝拥有怎样的天然魅力和升值的空间,收藏的入门者仍须谨慎待之。在商业社会,凡有巨大利益空间的领域,必然存在巨大的欺诈黑幕。无论古董家具还是新仿家具,赝品及假冒伪劣者十占六七,遇到真品和精品的机会也和遇到珍贵的木材一样,有限并且不易。用拼补、贴皮、粘接的手法冒充整木;以大叶紫檀、紫光檀、科檀冒充小叶紫檀;以微凹黄檀冒充交趾黄檀,或与交趾黄檀混杂在同一家具上;以花梨、白酸枝(奥氏黄檀)、非洲黄花梨(安氏紫檀)、大叶黄花梨冒充黄花梨;以海黄的价格出售越黄;用染色的方式掩盖白皮等现象,多年以来,极其普遍,防不胜防。
于是,收藏必须注意戒除贪念,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不求侥幸、不耻下问、问则兼听、兼听则明。很多人想涉足红木家具就到网上去搜资料,结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且网上资料多有讹传和过时的谬误,轻信必失。网上和电视上介绍的木材价格,往往是多年以前的价格;介绍的那些辨木的要领,也实在概括不了植物的百态千姿。
比如“要领”说海黄必有“鬼脸”(或“鬼眼”),搞得很多人一味追捧“鬼脸”,唯“鬼脸”是瞻。其实现在市场上叫卖的很多“满鬼脸”的所谓“海黄手串”,恰恰是人工树或新料的特征。如果把各色玩家的审美取向归纳总结一下,不难看出其中的规律——凡求花哨艳丽纹理者,必是新人!因为行家和资深收藏家都知道,“鬼脸”和“鬼眼”,无非是由树木的分杈和疤结形成,真正从主干材上解出的好料,“鬼脸”反倒很少很少。那些博物馆级别的,或者能够上得了知名拍卖公司图录的黄花梨经典古董家具的用材,并不花哨,甚至见不到鬼脸、虎皮纹之类的纹理,都是条纹流畅大气,色泽相对一致的素净大材。这些整料大材多以舒展的流水纹或清晰的麦穗纹为上品的标志。
又比如“要领”说海黄色深,越黄色浅。实际上海黄亦有浅色,越黄亦有深色,不能一概而论。古董家具的颜色深浅更与海、越无关,而主要取决于其历史上的保存环境和使用状况。看新仿家具时识别海黄、越黄则全靠多年经验,看得多了,熟能生巧。那些“要领”只可作为参考,不可作为依据。辨木与识人一样,其真正的要领,只可体会,难以言传;只可长期积累培养,难以一蹴而成。
更重要的是,收藏传统家具需要具备较高的历史文化知识和审美能力,如果无法断识家具款型、工艺、韵味的文野高下,那是很难收藏到具有艺术价值的家具的。如果缺少了艺术价值,再珍贵的木材一旦被分解切割,打制成器,木材原有的价值也接近毁灭了。这也是很多用珍贵木材制成的水平不到位的家具,其市场价格反而不如同等重量的木材高的原因之一。
(摘自《姚黄魏紫俱零凋——红木家具古今谈》,海岩著,江苏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