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谷
引言:
在《舌尖上的中国2》高调开播之时,《家具里的中国》却在低调上演。有人说它是前者的姊妹篇,有人说它是敷衍的应景之作。事实上,制作《家具里的中国》历时四年,换过导演,脚本推翻重来,字斟句酌,镜头补拍无数,甚至远赴美国博物馆去拍摄家具。凡此种种,都使《家具里的中国》经得起专业人士的推敲,且堪称此类纪录片的开山之作。如今一波收视热潮退去,我们为此特地采访了该片的撰稿人之一、古典家具研究者谭向东先生。
《红木视界》:搜索在线资源,我们发现《家具里的中国》早已从各大视频网站下架,首发的央视网目前仅余一个精编版。相较《舌尖上的中国》掀起的收视热潮,《家具里的中国》显得异常低调。
谭向东:我们做这个片子,一是时间太长,再有可能跟台里的政策有一定的关系:第一没有重播,到现在都没有看到重播,第二它没有任何稍微有力度的宣传。5月12号要播,10号才打出预告。台里面安排的播出计划好像有些很仓促、很临时的感觉。
《红木视界》:之前看到有人说《家具里的中国》是《舌尖上的中国》的姊妹篇?
谭向东:这件事儿我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家具里的中国》2010年就在央视立项了,当时定名就叫《家具里的中国》,那时没有其他类似片名的纪录片立项。
《红木视界》:《家具里的中国》经历了怎样的制作过程?
谭向东:从立项到播出,这部片子大概花了四年时间。前期一年多的时间因为没有专业的人士做指导,早期拍的素材基本都不能用。里面家具的颜色不对,比如把黄花梨拍成紫檀的颜色,把紫檀拍成黑酸枝的颜色。这就是参与拍摄的人不懂家具的缘故,他们不懂得怎么去把一件家具的美感从什么样的角度,用什么样的光线去呈现出来。结果家具拍出来都是变形的,没有美感。如果没有专业人士做指导,就不知道这个家具哪个点是最美的,哪些细节是最美的,摄影机应该怎么去走才能把纹饰的脉络拍出来,拍出的东西就不到位。后来制片方觉得不理想,决定更换导演和制作团队。
《红木视界》:换过导演后,拍摄情况又是什么样的?
谭向东:后期用了两年半左右的时间。现在看到的绝大多数跟家具有关的一些东西都是我们后期补拍的,比如恭王府、可乐马、万乾堂的家具。尽最大努力花最少的钱补拍了很多有用的镜头。后期我们还重新规划了整个片子的结构,把以前的脚本全部推翻了重来,因为之前整个脚本的立意、结构,包括文字都不够专业。写脚本、重新组织解说词就用了一年多。
《红木视界》:能介绍一下后期片子的导演吗?
谭向东:后来换的导演叫陈骞,要求比较高。早年他在央视做节目,是《实话实说》的第一任导演,很资深。后来他一直处于半隐居的状态。当时公司很看重这个片子,却又找不出合适的人来做。陈导是公司的艺术总监,公司所有的片子都要经过他指导、审核,没有合适的人选就只好他自己来。陈导非常刻苦,为了拍好这部片子,几乎把所有能买到的与传统家具、家具文化有关的资料都买了,从头学一遍,然后才觉得以前拍的东西,包括脚本有问题,都没有讲到点儿上,于是重新来过,所以才会用四年的时间。
《红木视界》:片子中介绍的家具是怎么选出来的?
谭向东:这些家具都是我们精心挑选的。此前我们看过大量传世老家具,对其中部分优秀的家具印象深刻。而片子每一集都有一个主题,根据主题内容,寻找合适的家具,经过艺术化的加工处理,来表达主题思想。当然这已经是二次筛选了,基础筛选还是要根据家具的艺术造型、历史价值、文物价值等。对我来说,整个参与过程包括为家具撰文,也是一次再学习,片中我所写的每一句话都不会像我博客里的那样随意,而是要严格考证。
《红木视界》:我们看到片子里做了很多情景再现的内容?
谭向东:是的,复原的场景是在横店拍的。大量的费用其实是花在这个上面,比如我们要做道具,要完全按照《韩熙载夜宴图》里的场景,遵循写实的原则复制出来。包括演员的服饰等,基本上都是想百分之百地去真实还原。
《红木视界》:怎么想到去模拟、还原这些场景的?
谭向东:拍纪录片肯定要运用多种艺术化的手段。比如我们还购买了很多台北故宫、北京故宫及国外各大博物馆收藏的中国古画的使用权,凡是跟家具、跟生活场景有关的古画使用权我们买了很多。再如我们还根据一些书籍,比如《长物志》里那些关于明代文人书房的描写,把它们归纳总结起来,从布局到家具的选择,以及陈设,在可乐马家具博物馆里复原出了一个明代的书房。另外,我们制作了部分极具代表性的榫卯结构的三维动画,生动形象地为观众展示榫卯结构。还有就是老家具的修复过程,把一件老家具从拆解到修理,再到组装起来的完整过程,呈现给观众。凡此种种,通过这些艺术手段去讲述家具背后的故事。
所以模拟、还原场景只是一种表现的形式和手法,并且这些表现的手段都不是凭空的,而是经过我们比较缜密的考证和研究。我们力图通过艺术化的手段,真实还原再现一些普通人无法接触到的,家具里的故事,这也是观众喜闻乐见的。
《红木视界》:片子里还出现了美国博物馆如纳尔逊博物馆里的一些家具镜头?
谭向东:那也是后期过去补拍的,但不是专业的摄影师,也不能搭摄影棚,时间又很仓促,所以效果有点勉强。国外的博物馆在这方面是比较开放的,只要你是做学术,不是用作商业用途,他们会非常支持你,会拿出来跟你分享。因为他们做博物馆的目的,不是为了把这些藏品收进来,然后据为己有,而是让全人类去共享。
《红木视界》:这么看的话这部片子还是很用心在做的。
谭向东:真正的发力、起到作用其实还是在后期。我们不是做科教片或者学术专题片,也不是做考古发掘这类的工作,我们要做的是能够有更多的普通观众,通过这个片子能够认识到中国古典家具的美在哪里,它有哪些值得传承的东西。包括家具背后的一些文化以及人文情怀。所以既要喜闻乐见、通俗易懂,又要有一定的广度和深度,经得起专业人士的推敲,还要讲究作为一个纪录片应该有的艺术感染力,这些都需要下功夫。这也是为什么做这部片子要花那么长时间的另外一个原因。甚至片子里嘉宾讲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仔细推敲。
《红木视界》:这部片子好像并没有出现诸如植入广告这样的商业行为?
谭向东:对,因为我们做的是一部纯粹的纪录片,不带有任何商业性质。没有任何商业色彩,企业的软广、硬广都没有。我们其实走访了很多厂家,也采写了很多各个厂家的镜头,无论是老家具的修复厂家,还是新家具的生产厂家。但我们并没有商业化地去呈现。甚至在嘉宾的介绍上,使用的都是堂号而不是企业。比如马未都先生的“观复博物馆”,张德祥先生的“无定斋”,区胜春先生的“区氏紫檀家具艺术馆”等。
《红木视界》:这种纯粹我觉得还表现在它有强烈的风格,它是用一种大历史的视角在介绍家具,而不是在抠一些细枝末节。并且它刻意回避了市场对材质的炒作,对新家具的介绍,也不带有评定色彩。
谭向东:没错,是这样。“家具里的中国”重点是在“中国”,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如起居文化、礼仪文化,甚至是宗教文化,它牵扯的面非常广。家具其实跟纸一样,它只是一个载体而已,纸上作画,斫木制器。通过书画艺术、家具艺术,来渲染人文情怀。
整个行业以前有一种现象,就是玩老家具的瞧不起玩新家具的,玩新家具的又觉得玩儿老家具的土气。但我们做这个片子却一视同仁,想让更多的从业人员来看这个片子,如果他们能受到一些启发,对整个行业来说是件好事。
反过来也正是因为我们在专业上的这种严谨与纯粹,所以玩儿老家具的人和做新家具的人对这部片子的反响才普遍比较好。当然问题也有,就是他们嫌这部片子篇幅太短。但实际上我们更多的是提出问题,唤起观众的思考。
《红木视界》:在拍摄过程中有没有一些有趣的事发生?
谭向东:好玩儿的我觉得是拍恭王府家具的时候,导演、摄影师包括我都坐在明代的凳子上,我还趁机去坐了下那把寿字纹圈椅,这算是额外的福利吧。我觉得我们简直算是史上最幸福的摄制组了,导演和摄影师都能坐在明代家具上,你看看其他导演,他们都只是坐在折叠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