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亚楠：好的设计师是为了引领好的生活方式

赖亚楠 DOMO空间运用“留白”和“借景”等设计手法，让空间的意境和氛围得到升华。 DOMO空间实现了“物境”、“情境”和“意境”的高度统一。

　　采访/陈盛娥  图片提供/DOMO  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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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赖亚楠，现任教于北京联合大学师范学院，北京家居行业协会副会长，2012年度中国工业设计十佳杰出设计师，原创家具设计品牌DOMO nature创始人。  

　　二十世纪最著名的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对设计高度的理解，即它必须达到柏拉图式的崇高，数学的规律，哲学的思想，由动情的协调产生的和谐之感。日本著名建筑师安藤忠雄认为，设计必须以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与城市和社会发生关联，避免沉溺于诸如历史性或符号学之类的处理技巧。北京家居行业协会副会长赖亚楠解释道，“中式设计除了主题明确、语意清晰、功能舒适的前提下，还要注重物境的表达，情境的营造和意境的感悟。因为不仅是设计产品，而是设计一种生活方式。”

　　对话 赖亚楠

　　将文人的生活方式再现当代环境里

　　记者：在古代，文人十分讲究室内环境氛围，具体体现在哪几个方面？

　　赖亚楠：古人对宅院布局陈设十分考究，追求一种“天人合一、修身养性”的生活境界。在《考槃馀事》、《闲情偶寄》、《长物志》等诸多著述中，均详细描述了厅堂、山斋、丈室、佛堂、茶寮、琴室及庭院等建筑形式的布置细节，极富有艺术价值和文化价值。

　　通常来说，古代文人居室的功能与审美相一致。讲究空间的层次感，注重营造出移步异景的延伸感。在装饰细节上崇尚自然情趣，讲究“精雅”，富于变化。

　　记者：在二十世纪末，随着中国经济的不断复苏，在建筑界涌现出了各种设计理念，中式家居也随之而起。在您看来，什么才是好的中式设计？

　　赖亚楠：中式空间的设计应通过组织物境来呈现中式情怀与语境，是对意境的体悟和沉淀。所以要对东方的生活哲学和语义有着很深的理解和热爱，才能打造出不是仅靠摆几件中式家具和挂几幅字画的伪中式空间。

　　记者：在“轻装修、重装饰”已成为共识的今天，中式室内设计的创意性、综合性、包容性、人文性已日显重要。如何表达或传承这些特质呢？或者，如何将文人的美好生活方式再现当代环境里？

　　赖亚楠：古代文人雅士追求的是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满足。宅院布局及室内陈设，均体现其生活方式和文化品位。

　　同样的，一件优秀当代中式设计作品，不是为了纯粹的空间表象，已无关乎比例、材料、工艺性的把握，而在于能否表达理念和感受，让在空间中有行为关系的人产生与之情绪相关的意境。也就是说，无论对使用者还是对观赏者，能否真正做到关注了人们在此的行为和心理的双重体验才是最终目的。即提炼物质原形与精神的设计理念，因材致用、因地制宜、因时而用、因势利导、适可而止地营造一个质朴的环境。

　　记者：那么，从技术上、情感上、心理上应该如何高度地完整表述？ 

　　赖亚楠：事实上，中式空间设计本身就是一部存在于空间环境之中的大型的、直观的、生动的、全面的史学书。在此基础上，设计师要对形、色、物的仔细刻划，或抑或扬；把握细节与整体关系；控制静与动的节奏；贯通“物”、“情”、“意”三者关系，也就是我一直强调的“一体化的系统整合性设计理念。”

　　空间“一体化”设计观

　　记者：在今天的中国，建筑空间、室内空间的概述已经变得十分宽泛。按字面含义解读，“一体化”系统整合性设计理念似乎是延续同一种设计精神、同一种审美价值观，以及同一种格调。作为设计师，你如何理解、阐释？

　　赖亚楠：空间“一体化”设计有狭义概念和广义概念之分。狭义上说，它就是空间整体设计，即进行系统性的全方位的整合设计。广义上说，“一体化设计”不仅仅限于通过各种技术组织物境的手段来满足行为功能的需要，而是要利用被组织好的物境这个载体去表达符合人类心理需求的情景、从而产生意境的联想，即空间的设计能否达到让心灵产生呼应，以及生命的提升的境界。简单地说，就是要达到“物镜”、“情境”和“意境”的高度统一。

　　记者：唐代诗人王昌龄《诗格》中之“诗有三境说”，即“一曰物镜：欲为山水诗，则张泉石云峰之境……二曰情境：娱乐仇怨，张之于意而处于身，然后驰思，深得其情。三曰意境：娱乐仇怨，张之于意而处于身，然后驰思，深得其情。”而“一体化设计”价值观包括了“物境”、“情境”和“意境”的高度统一。这三者都是非常抽象的概念，它们分别有什么具体含义在？

　　赖亚楠：首先，要理解“物”与“物境”。“物”包括了有形物体(工具、产品、设备、构筑物)和无形物体(信息)等。它们可以满足人们的生活目的，也可以是人们某种精神或生活理念的投射。所以，个体的“物”、社会的“物”、文化的“物”，三种不同的属性，决定了人们的行为和思想。而“物境”源自佛家“境”的思想，其内涵包括创作心态之物境、诗中具象之物境和艺术鉴赏再造之物境。

　　其次是“情”与“情境”。我们生活在一个可感知的物质世界里，也生活在一个可理解的情感世界里，从建筑到器物，彼此都有着不可割裂的关系，不同的关系反映着不同的情理，这种世界体系就是“情”的根源。“情境”是精神个体的发展所达到的程度，或者指人的心灵多方面内在联系的、发展的能力和经验的统一体本身。

　　最后是“意”与“意境”。“意境”属于美学范畴，为最高境界，是指抒情性作品中呈现的那种情景交融、虚实相生、活跃着生命律动的无穷韵味。先有情境，再经过有意识的凝炼、升华，情景交融，由意生境，形成对生命真谛的反省和体悟。可以侧重理解为“情境”之“事”的心理感受形式。被组织的“物境”是否能成为适合于人们生存的“情境”，是决定陶冶人们“意境”的关键。“意境”在中式空间的运用上，此种境界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要求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情与景、心与物，彼此既冲突又融合。

　　总而言之，“三境说”实际上就构成了“设计的全部意义”。“物境”、“情境”可作为一体化设计“形式美”的研究对象；“意境”则可以作为一体化“设计美学”的研究对象。

　　表达中国人文精神的精髓

　　记者：可以说，“一体化系统整合性设计理念”是设计师将自己的理念进行延伸和传达的一种方式，也是一个有意志有目的表现过程。如何才能更好地实现它？

　　赖亚楠：一体化的理念植根于“崇尚自然，天人合一”的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在设计实践中，从方案到实施的过程始终贯彻这一理念，才能达到从方案预期到完成成品的一致性。即尊重设计的系统化。

　　首先是情境在先、整合物境、衍生意境的实践。在这一层面，设计师要扮演观测者和使用者(感触者)、整合者以及诠释者。其设计理念及定位上要力求传达出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和审美情趣，就是站在“以人为本位”的思考高度。细节上注重中国传统设计元素的综合应用，去理解比例、尺度、空间、色彩和造型等设计要素，处理简与繁的关系，外张与内敛的关系，豪放与婉约的关系。

　　其次，必须注重文化观念和审美形式的结合，重在不求形似而求其神韵，力求表达特定的情感意境即被人感受、引人联想或是发人深思。这并非简单地模仿和使用，而是通过地域文化符号的准确提炼，表达、界定人文环境特点，以“少即是多，删繁去奢”的设计概念为主轴，用一系列的“物”去组织“情境”，去叙述“故事”，使人可以享受到空间环境带来的视觉上和心理上的愉悦。

　　最后，空间作品和艺术创作是一样的道理，那就是“物随心转，境由心生”。如果你是一个富有人文情怀的人，那么就会在空间中很自然地成就这一意愿，反之就是沉溺在哗众取宠的创意中。如中国书画界泰斗许麟庐老先生的家中竹箫斋画室的一角：几把明式座椅以简洁传达着“空”的神韵，茶桌是一口元代的铁缸，可谓物尽其用。点燃一盏香熏，品一壶龙井，展现一种特有的人文情怀。

　　记者：当下很多设计师正在积极推动和试图改变、引导全社会对传统观念的重新认识，在现实的环境里希望找出一条中式设计风格的新表现方法。作为中式设计师，该如何才能更好地为编制富有中国人文情怀的设计“语言”和“符号”？

　　赖亚楠：生活的重点是以人为中心。好的设计师是为了引领好的生活方式。“天”、“人”、“地”、“自然”之间的和谐关系，正是设计师在现代中式空间所要表达和呈现的。因为人与空间的关系即“道”与“自然”的规律，这种关系既是中国文化人文精神的精髓，也是中式设计力求表达的内容。

　　具体来说，分两个方面。一方面，设计师本人必须掌握一个“比例尺”，这个比例尺的刻度和标准则是对不同空间语境对应性的分析、认识和理解，在任何环境里都能够以空间的“元”和“源”作为度量标准，站在不同的角度和纬度，在把控功能性的基础上，充分认识人们的行为、心理，甚至要把这种对空间、功能、环境、行为、形态乃至精神等等一系列关系的审慎观察和思考作为一种职业习惯。另一方面，设计师不要从表面理解“设计”、“以人为本”，而应在一体化设计思路的体系中找到正面的价值取向和判断标准，将国际化思维与文化传承紧密联系在一起，真正做到以“人”为本的设计。这种将器物层(物)、机制层(情)、观念层(意)三位一体的人文精神，将成为了中式设计文化的复兴之路。

　　我想这可能是每一位设计师需要在现时环境空间设计领域里认真探讨思索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