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石月
20年前,施文岚第一次走进湖南省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室,她以为进了厨房——面粉、炉灶、暖水瓶、锅碗瓢盆,“这不是厨房吗?”如今,作为文献修复师,她一边稀释修复古籍的浆糊,一边打趣地跟记者开玩笑,“你看我们这里,是不是可以下厨做饭了?”
问诊
谁说古籍就不能弄得“漂亮”
修复古籍的地方,为什么会像厨房?施文岚告诉记者,“因为浆糊很重要。”在修缮过程中用到的浆糊,忌用化学浆糊,因为可能会招来蛀虫。特别调制的浆糊先从面粉中提炼出,剔除面筋之后再晒干,这叫“洗浆糊”。留下来的粉状物质保质期3年,每次需要浆糊时,就拿出来配上水,小火熬制,熬出来的效果,近似于人们常吃的藕粉。不过洗浆糊的过程,一年中只有在国庆节前后,有太阳的时候才能成行,因此要“赶紧洗”,“洗足够”。
稀释浆糊时,施文岚会备上两只瓷碗和两支毛笔,一只碗里装着浆糊,一只碗里装着水。浆糊的浓度直接关系到修补书时是否能够平整,水和浆糊的配比,施文岚心里并没有确切的数字,只有师傅口口相传的秘诀——用毛笔在里面蘸一下,提出来,毛笔滴水似水流,浓度才正好。
当然,和所有修复文物的过程一样,古籍的修复过程,最开始要建立“整容档案”,在动手之前,也需要观察和思考修复方案。
记者采访时,施文岚正在修复咸丰朝的一套账本。拿出其中一页,摆在案头,让人意外的是,这时候,水不是书籍的天敌,而是相当于让它变美的“圣水”了。她一边喷水一边说:“人们说‘堆金积玉’,你看这纸多厚,估计是大户家的账本,油纸样的,上面有蜡,这蜡不好,浆糊难上。”
根据原纸的厚度,施文岚挑选厚度、纹路相匹配的手工宣纸,用毛笔刷了浆糊,就撕出大概的形状补在书页的破洞处。“补上去的纸,要和原来的纹路配齐。补纸和原纸之间,要有一个1~2毫米的‘搭口’,多余的纸就得撕掉了。”撕纸也不能乱来,要匀称地撕出纸纤维,要顺着原纸纹路,“这样才能紧贴原纸。”这样做的过程,类似于手机控们用软件为人像照片“磨皮美白”。
通常修复一本古籍的过程包括:拆书、编号和整理、补书,折页(对着中缝折好)、剪页(把多余的补纸剪平),喷水压平,捶书(补得多的书,要靠铁锤来锤平),装订上纸捻钉,放封面修边幅,最后以棉线订起来。
不过,在修复过程中,最关键的一项则是——不接急活。“一页纸上手,不能分心也不能被催。”
“一般的古籍,不会修坏,但是补出来,一定要漂亮,不漂亮连我自己这关都过不了。”
学艺
师傅传徒弟,一定要坐得住
20年前,施文岚是个对于色彩特别感兴趣的小姑娘,她在省电影学校的广告班专门学电影广告,“声光影像,那时候我特别感兴趣。”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打下了美术基础。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色彩斑斓”的美术广告业,进了省图,每天面对的是白纸黑字的世界。
“刚开始哪能不觉得枯燥呢。”记者看到,现在省图的古籍修复室里,她的案头没有电脑,只有大量正待修复的古籍,成堆的宣纸和压纸用的木板。不过,渐渐地,施文岚开始适应这种“枯燥”的工作,也找到了自己的节奏——修一页书,抬头放松一阵,休息好了,再继续修。记者采访时,她委婉地表示,这时不喜欢说话,喜欢安静的环境。记者看到,她的双手指甲剪得很短,手指纹路上看得出泡水时间长的痕迹。
“时间长了,被修复的古籍上,个人风格很明显,老师傅一上手就看得出这种风格。”施文岚说,这项纯手工的工作,虽然在全国范围内已经有了古籍修复技术规范与质量要求,但是传承的形式,仍然是师傅带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