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卫：宋庄的危机

　　宋庄作为北京东郊的一个普通乡镇，原本名不见经传，但因为自1993年以后艺术家的陆续到来，经过多年的积累和发展，已然成为了中国最大的艺术家集聚区。随着这个集聚区的不断壮大，当地政府的态度也发生了180度的急转，由先前的拒绝到接受，继而意识到艺术家带来的发展资源，开始逐渐重视起来。尤其是2005年以后新一届领导帮子上台，在城市经济向文化创意经济全面转型的大背景下，因势力导地提出了“文化造镇”的主张，更使宋庄焕然一新，从由原来京郊的一个普通乡镇，一跃而成了中国最为著名的艺术家集聚区和文化创意产业园，闻名遐迩。

　　应该说，“文化造镇”确实给宋庄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随着这个工程的深入，也对其自然形成的艺术生态造成了极大破坏。这似乎已经成了文化发展的一个矛盾，不单只是宋庄，也同时折射出了国内许多艺术区所存在或即将面临的问题。拿宋庄来说：首先，这些艺术家均不是本地人，基本上都是从外地迁入，他们既没有本地户口，也没有本地的选举权和居住权，实际上只是租住在宋庄而已，属于客人身份；其次，“文化造镇”带来的影响虽然是知名度日益提升，但在名利交织的社会形态下，知名度的提升就意味着成本的提高，结果造成的局面就是地价和物价的飞速增长。这对本地村民和当地政府来说，自然是一个欣喜的结果，但是，对这些外来艺术家而言，却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因为这些艺术家只是租住在宋庄，并没有宋庄的自主权，无法享受到土地增值和物价上涨带来的好处，相反，只会被当地政府和村民不断转嫁这些增长的风险，承担各种压力。所以，我常说有两个宋庄，一个是本地人的宋庄，另一个才是艺术家的宋庄。虽然对于外界而言，知道的都是艺术家的宋庄，但其实能够从中真正收益的却只是本地人。这就是宋庄的矛盾，这个矛盾不解决，宋庄就很难持续发展。

　　事实上，宋庄的矛盾一直都存在，只不过以前经当地政府的疏导没有集中暴发而已。比如前几年被全国热议的“宋庄房产官司”，就已经充分表明了宋庄发展所潜在的一些危机。因为中国的小产权房不受法律保护，所以，早年艺术家从宋庄村民手里购买的房子就不合法。这为当地村民随时反悔留下了可乘之机，当年的“宋庄房产官司”就是因物价增长而起，村民们觉得自己的房子过去卖亏了，现在要纷纷收回，如果当时不是因为当地政府及时出面调节，事态的发展不可想象。但尽管避了一时，可避免不了一世，问题如果得不到根本解决，潜在的危机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暴发出来。近期的宋庄就因查处小产房权等问题再次将矛盾升级，搞得人心惶惶。而火上浇油的是，恰逢此时，公安系统又来对宋庄艺术家进行全面摸查，更是加重了这些艺术家的忐忑不安。这种本来由文化部门注册登记的艺术家档案，改由公安系统来操作，只能说明某种歧视，实际上还是把这些艺术家排除在了本地人之外。所以，据我所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开始打退堂鼓，盘算着准备离开宋庄了。如果这种情况将铸成事实，那就无异于斧底抽薪，直接会影响到宋庄未来的发展，使其虽然借助文化创意产业之名先富了起来，但却再也没有艺术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