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焰：快是艺术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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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2000年之后的13年时间里，托马斯几乎成为毛焰笔下惟一的主角。毛焰画托马斯的正规油画有90幅左右。朱文2010年电影作品《小东西》讲述了毛焰和画中人托马斯·路德维德的故事。

　　永远的中分头，松垮垮的牛仔裤，皱巴巴的T恤，脸上偶尔鼓出几颗粉刺，用圈内人的话来说，毛焰像是一位“县城美术教师”。然而，他早已是中国为数不多的作品价格超千万的在世艺术家之一，他的作品被认为“放在欧洲任何博物馆的大师作品前都毫不逊色”，深受收藏家宠爱。今年，他更是屡屡被提及的话题人物，展览一个接一个，获奖连连。外界评论他是“怪杰”，朋友们叫他“千万先生”。

　　书法与酒

　　毛焰的画室藏在南京一片绿树林深处，小径弯曲分叉，像极了一个迷宫。这个地形倒正巧合了他对自己作画状态的形容，画一幅画，就像进入一座不断建造的迷宫，无止无休。

　　画室是一个没有隔断的大空间，面积近400平米、高6米，采光极好。这个天光画室让画家得以着手画一些大幅作品，几幅高4米的《托马斯》就是毛焰站在升降机上完成的。靠南的一面墙边，摆了一张收拾齐整的床。毛焰现在不大睡在这里了，每天从家里出发，带着老妈做好的午饭便当，来画室待上一整天，下午作画，晚饭叫外卖，夜里看书看电影听音乐，十一点多再回家。

　　床和沙发离书架极远，床边堆成了一座小书山。想要跋涉去书架边，必须先穿越一片酒瓶的丛林，都是空瓶子，上百个列队严整，什么酒都有，“我喜欢喝酒，朋友来了就喝酒。”两个书架一个专放画册，另一个放着经常看的书——很多有关中国历史的书。他喜欢中国历史是最近几年才慢慢有的感觉：“年纪越大，越觉得那里有东西在吸引我……”

　　同时，他也重新开始练书法，画室里书法桌的区域已经大过了画画的区域。最喜欢的书法家是褚遂良。“书法是我进入的一个途径，我想用各种途径进入那个地方。”练书法对绘画有影响吗？“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要有的话也只是在我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发生的。”而画架就摆在床边，调色板上的颜料堆成一座座小佛塔。

　　毛焰信奉“快是艺术的敌人”，完成一件作品常要耗费他很长时间，有的甚至长达几年。有时，他会一遍遍地画一幅画，在过程中逐步放弃一些过于刻意的东西，让作品渐渐趋于平静和自然。他对自我的“过度表达”始终保持高度警惕。他宁可把未完成的作品拿去展览，展览之后再拿回画室继续修改。

　　千万先生

　　45岁，毛焰早已成为当代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他是中国当代油画界的一个怪杰，以观念肖像画而备受瞩目。

　　在各种前卫艺术、新潮观念层出不穷，装置、观念、新媒体等艺术形式强烈地冲击着传统架上绘画之时，毛焰一直在南京艺术学院教书——20年后仍是助教一名，一直醉心于肖像画。他喜欢孤独，“孤独感最棒”，但也不拒绝交流。

　　毛焰出生在一个“绘画世家”，从小经常跟父亲去看各种展览，在父亲的指导下进行基本功训练。国画、写意、水彩、素描、对颜色和明暗的捕捉，每一项训练都得到父亲的细微指点。毛焰说，从那时起，绘画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所有的东西都和绘画有关。

　　上世纪80年代末，毛焰考入中央美术学院。90年代初期，毛焰开始以南京的朋友为模特画肖像画。画面形态与画中人物的文化背景交互，拓展了肖像的思想纵深。毛焰说：“我希望画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局部都充满表情。”1995年，毛焰结识了当时处于人生低潮的南京作家韩东，在他眼里，失魂落魄的韩东是“最美的”。他拉韩东拍了照片，然后创作出《我的诗人》。1998年，因为技术操作和翻译交流的失误，这幅画被人以不到1万美金买走。对此，毛焰一直耿耿于怀。几年后，《我的诗人》浮出水面，毛焰不惜一切把它拍回来，“当时不少圈内的朋友瞄上了这幅画。经过一番沟通，他们最终退出竞拍。我最终以14万美金的价格把《我的诗人》带回了家。”

　　14万美金，这远不是毛焰的价位。在2007年，他1996年的两幅作品《记忆或者舞蹈的黑玫瑰》和《青年小卡的肖像》分别以人民币1001万元和985.6万元的价格拍出，他也因此跻身“千万俱乐部”，朋友们都叫他“千万先生”。

　　托马斯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毛焰刚刚抵达某个巅峰，却又古怪出走。这与一个外国人有关。1998年，毛焰遇到了在南京学习汉语的卢森堡留学生托马斯·路德维德，此后他们经常一起聚会、踢球。有一天，毛焰突然开始画起了这个高大、富有教养的欧洲人。2000年之后的13年，托马斯几乎成为毛焰笔下惟一的主角。他被画家略去着装、微闭双眼、神思迷离，甚至不辨男女，成为真实以外的“拟像”。

　　这13年，毛焰画托马斯的正规油画有90幅左右，还有很多纸上“托马斯”。总画同一个人，不会很局限吗？“局限性是存在的，你不要去违背它，你要顺从它，在这种局限性中追求更大的可能性，一点点的变化都可以。”毛焰说，画了那么多的托马斯，实际上就是用了一辈子的时间画了一张画，而这张画的主角是自己。“我在探索绘画以外的东西，通过画画更了解自己。我借助一些人物形象呈现出我在不同时期的精神状况，从早期的激烈、尖锐和敏感到近期的平淡、虚幻以及温和，都是我对自己的认识。”

　　毛焰和托马斯的故事，在圈内是一个传奇，也被他们的朋友朱文搬上了银幕，这就是2010年上映的电影《小东西》。电影中的托马斯和毛焰最终在钱上闹翻了。但现实中，他们是铁哥们。

　　还会将这个传奇继续下去吗？“我会稍微‘放’开一点。这是自然而然的转变，因为前13年我需要心无旁骛地做一件事，而现在已经过了那个积累阶段了。”接下来他将眼光转向更多角色，画一些与中国社会息息相关的形象。他会从精神层面入手，人物形象都是具体的，提炼出人身上最高贵的气质。“托马斯依然会是我的模特，但不再是我的唯一了。”

　　晶报记者 范劭华

　　人物小传

　　毛焰

　　1968年出生于湖南，是中国当代最优秀的肖像画家之一。受其父亲影响，毛焰自幼学画，十几岁时已经掌握了娴熟的技法，在考入美院之前就被称为天才。1991年从中央美院油画系毕业后，毛焰进入南京艺术学院任教，开始了对肖像画的探索。著名批评家栗宪庭曾在《写实主义的探险》一文中，称毛焰刻画了“一个个表情正在消失的时代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