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礼孩(诗人、策展人)
刚从浙江温岭的“全民读书月活动”上回来,现在第24届香港书展又开幕了,接下来又到南国书香节。读书活动在大地上此起彼伏,绵延不绝,昭示着阅读改变中国的可能。全民读书,全民进行自我教育,一个国家的国民素质才有可能得到提升。读书本来就像吃饭一样,是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现在这个常识被颠覆了。这正是我们缺什么就去搞什么一样。
随着全传媒时代的到来,各种视觉终端的东西都在做抢夺战,阅读也变得五花八门。究竟有多少人愿意坐下来安静阅读?我们不得而知,按照一些社会机构做的阅读调查,中国人一年的阅读量排在全世界的后面。我想,这大概不假,仅仅从我有所了解到的艺术界就能看到一面。艺术家不爱阅读似乎也不是一个什么秘密了。整个中国搞艺术的没多少人读书,广东的艺术界也好不到哪里去。多年前采访一些在全国获得舞蹈大奖的舞蹈家,去过他们家,印象最深的是几乎找不到书房,如果有书架也只是零散的摆几本舞蹈理论书。
多年后因为喜欢上当代艺术,常去不同艺术家的工作室,我还是留意他们书架上有什么书。有时候,了解一个人,单从他读什么书,关心什么问题,便知道他的思想境界在哪里。不得不说,绝大多艺术家藏的书都没有诗人、作家、社会知识分子的那么多和宽泛。翻阅他们的书柜,难见经典的文史哲,也没有当下的社会学、经济学、美学什么的。艺术家的书柜更多用来放豪华的画册,或堆放自己花钱自费出版的画册。大部分时间,艺术家都在创作或聊天喝茶吹牛,读书是一件说不上愉悦的事情,他们自然缺少与书中智者对话的热情,也没有对未知世界充满好奇的心。也有一些画家很诚实,自嘲说书柜只是一种摆设,是一种门面。
一个不阅读,缺乏真知灼见的艺术家很难说他/她会对自己的艺术世界有一个什么样的憧憬。最起码,一个艺术家要对自己所从事的行当有一个清晰的认识。评论家陈传席先生说,把美术史弄熟了,才有可能成为大画家。此话多少是有道理的。他举例说,黄宾虹年谱里记载他80多岁找徐悲鸿介绍工作,他去了暨南大学教美术史,但他一画画就成了一代大家;精通美术史,后来成为艺术大家的还有在日本学美术史的傅抱石;在国立艺专教绘画史的潘天寿,他也是因为视野开阔,知道绘画的秘密,才建立起自己的风格。一个对美术史了如指掌的人,人类的绘画发展到什么情状,他/她再去画画时就会避开重复的东西,就会找出自己的坐标,找到自己的方向。当然,我不敢说精通美术史就能成为大画家,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去阅读世界美术史,去阅读不同的文化,去了解这个世界的变化,肯定是通往大师的路。
但问题是,现在没有多少艺术家愿意去读书,他们视时间为金钱,视阅读为畏途。像郑板桥、丰子恺、黄永玉等把读书、写作、画画视为一生志业的太少了。而当代中国像梵高这样,绘画和文章都一流的几乎绝迹。绘画除了技术,它还是别的。今天,我们常常谈当代艺术,普遍认为:顿悟的、活性的、动态的、觉察到的是其特征。其实,“当代”概念最核心的东西是一个艺术家的思想能力。没有思想能力,一切艺术最终都会灰飞烟灭。没有思想力也就谈不少表现力,更没有对前人艺术的终结和超越。思想能力的来源有多种途径,但阅读经典,接受新鲜的智慧,从人类的文明中得到启发是不可缺少的。
很多艺术家靠自己的天分和灵性去创作,或以策略性去画画,但仅有的一点才情很快就会被用完。在我接触到的艺术家当中,有些艺术家都不知道如何给自己的作品命名,去写一个创作谈就艰难了。这一切缘于一个传统,考美术、声乐、舞蹈等艺术类的都重视专业分数,文化分数只要及格就行。在大学里,学习专业技能几乎成为唯一,其他文化只要能应付过去就行。我们的教育从来不注重思想力的培养,就更谈不上思想的衍生力了。
一个艺术家没有思想能力,最终会被比下去。阅读或自我教育是一个艺术家一生的事情,它是一种文化的自醒和人格的自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艺术家需要补上阅读这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