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翰
一场事先张扬的当代艺术拍卖会因为“7·25艺术大火”而成为社会新闻关注的对象:7月25日,一辆载有号称“价值上亿元”当代艺术品——按照数个艺术投资公司操盘人沈其斌的规划,这些作品将出现在7月28日在北京公司举办的《当代艺术:中国进行时!》专场拍卖会上——的汽车在运输过程中失火,部分艺术品遭到焚毁、残损。28日,拍卖公司按计划在北京举行,宣称原定拍卖总数197件,因火灾撤拍73件,实际拍卖124件,成交111件,成交额6597.325万元,平均每件作品成交价为60万元。
这场拍卖会的利益背景和“运输车辆自燃”在微博和网络论坛都引起争议——很多艺术界人址怀疑这是有预谋的“炒作”行为,无论是“大火”还是骤然出现的拍卖价格——创下多个艺术家作品的最高拍卖纪录。而沈其斌则抱怨自己受到误解,他用一贯豪迈的语言说“"7·25大火"烧掉了大批画作,也烧掉了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个旧时代”,而新时代将要崛起的则是他称为“8G”的艺术新势力——“8G有8个英文字母开头的单词组成,代表一种新的艺术观念、新的艺术生产力、新的艺术神话,新的话语权”,他经常提到的徐震、邱志杰、汪建伟、原弓等则是其代表。
中国新钱的崛起?
沈其斌的言行似乎不太明智——他对8G的推崇不仅容易得罪其他艺术家,而且也让艺术批评家感到不舒服:命名时代的权力似乎应该在批评家,而身兼艺术基金管理人的沈其斌如此发言则让人质疑他有着直接的利益诉求。但另一方面,他的直言不讳又显得相当坦诚:的确,过去十年来对当代艺术推动最大的的确是各种的资金,是炒作者、收藏家及各类赞助者的钱造就了当代艺术的盛大焰火。
2008年则是一个重要的分界线,中国当代艺术进入了一次深刻的调整期——在2003年到2007年的繁荣时期,有点名声的艺术家都可以大量卖出作品,而金融危机让海外收藏家流失不少,国内的收藏家则还没有成熟起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更容易接受那些年轻艺术家的便宜作品。当然,最有实力的收藏家和投资者还可以继续买入那几个顶尖艺术家——无论如何他们还是抗风险最强的——的作品。这意味着那些中间状态的艺术家——已经有名但还没有成为明星的艺术家——处于略微尴尬的状态,他们要么继续攀爬到顶级艺术家之列——拍卖价格是最显著的标志,要么则在不断涌现的新人冲击下变成有些陈旧的老艺术家。沈其斌所吸纳的艺术基金将是这些艺术家可以借助的力量,而沈本身则希望不仅实现基金盈利——据悉他的基金2010年筹备,按照五年运行期的话,则明后年是关键的推出期,需要顺利出货——还期望能制造新的“说法”来证明这一切顺利成章,于是引述了诸如中国价值观等等大词。而实际上邱志杰、汪建伟、徐震诸人之前的很多藏家也是海外博物馆和个人,也没人可以证明这些艺术家的价值观与前后左右有何更重大的不同。似乎,最后只能归结为“中国的新钱要说话了,欧美的老钱说话不算数了”这种暴发户意识。的确,他曾数次说希克的时代结束了,现在是中国人争夺世界话语权的时代。
沈其斌提出的8G说法无疑有着直接的“市场诉求”,他期望用拍卖纪录证明自己眼光的正确性和实力的强大,而在理念上,则诉诸中国和外国的“世界霸权的交替”、前后三代艺术家的“代际交替”来获得合法性,相比1980年代和1990年代初露头的F4、F8艺术家,他推崇的则是1990年代后期到21世纪前期出名的邱志杰、汪建伟、徐震诸人,他们主要用装置、影像等媒材创作,和上一代F4、F8等以绘画为主的创作不同。但除此以外,他们各种的创作都有不同的理念和出发点,难以给予风格或者观念上的归纳,因此不难理解沈其斌何以会用8个空洞而又没有明显关联的大词:全球化的(Globalism)、游戏的(Game)、巨型的(Giant)、时代的(Generation)、增长的发展的(Growth)、目的的(Goal)、赌博的(Gamble)、光荣的(Glory)——来形容他们。
共谋时代的利益格局
“弑父”、“弑兄”似乎是现代艺术史的固定戏码,从塞尚、毕加索开始一代代艺术家都在断然宣称自己与上一代乃至其他人的不同,并努力获得更大的发言权,他们陆续也获得了同时代或稍后的艺术批评家、画廊主和收藏家的认可。但当代艺术世界在1990年代出现了重大的变化——这和1980年代以后金融富豪和创意经济富豪大量出现有关,广告公司老板查理斯·萨奇(Charles Saatchi)1985年开设萨奇画廊、对冲基金管理特纳和投资者斯蒂文·科恩(Steven Cohen)2000年开始大量购藏现当代艺术可以看成其标志。当代艺术不仅仅是代表性的价值和趣味,也成为当前的投资标的——在世艺术家的作品不仅在画廊也在拍卖会中出现,交易的循环更为迅即,参与收藏和投资的新钱涌入。
这也意味着更多“操作”的可能性,毕竟,艺术圈相比地产投资、股票投资界都是一个更为狭小的行业,艺术家、批评家、画廊主、美术馆馆长、策展人、收藏家、投资者、赞助商们彼此交叠成一个个圈子。检索诸如泰特、大都会博物馆等博物馆的理事会等很容易发现腰缠万贯的大收藏家往往也是公共美术馆的“顾问”,很难相信他们不会试图影响到美术馆的“学术倾向”,而画廊也对购买自己代理的艺术家的作品的大收藏家、美术馆给予较高的折扣来组成同盟一起继续推高艺术家的地位和价格。在拍卖会上,代理画廊公开或者秘密把自己代理的艺术家的作品买下也成为常见的操作身法——这出于“维护市场”、保证拍卖价格不低于目前的画廊定价的需要。
所有这一切过去十年也在中国陆续出现,而且更为粗暴直接,诸如拍卖公司做局、艺术家和经纪人联合造假等时有披露。但是对于这个新兴的产业的发展而言,只有有新钱不断的涌入,既有的相关方多可以从循环中获利,这个游戏因此将一直持续下去,唯一对它有重大影响的将是类似2008年金融危机那样的整体性震荡——中国的经济似乎正在某种危险的边缘,这或许将是当代艺术市场最大的不确定性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