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代的中国当代艺术

　　“当代艺术”概念源自西方，在中国当下成为艺术家谈论的热门话题，这不由地使我们想到在中国艺术发展中，始终脱离不开西方文化的影响这一历史循环圈。

　　近百年来西方文化伴随着其政治，经济和军事实力渗透到世界各地，在全球占据着主导地位和话语权，借助艺术机构和市场手段，制造着一个又一个时尚潮流。而我们又在全球化观念下，把目光盯住在那些经济文化发达的国家，把在那些国家和地区发生的文化现象，看作是艺术的前卫和时尚。从对麦当劳、牛仔裤和苹果手机等物质主义的狂热追求，到精神上对好莱坞大片的痴迷，然后是艺术上的跟风和模仿，极力与世界潮流同步接轨，于是，在中国这种特定的文化环境中产生出了“中国当代艺术”现象。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当美国艺术家劳申博格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展时，一个体现西方当代艺术的价值观出现在中国。美国对当代艺术的时间定义正是从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算起。在西方，尤其是美国，当代艺术的兴起有其不可忽视的社会背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起，互联网和新兴电子技术的创新，带动了西方世界经济的强劲，在八十年代的科技创新思潮中，引发了整个社会的创造意识，当代艺术正是这一创新精神在文化上的体现。

　　有趣的是，中国自近现代以来一直学习西方，但当八十年代西方当代艺术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很多艺术家却仍然沉浸在西方的现代艺术理念中，对这种西方当代艺术视而不见。虽然有上个世纪“八五美术运动”的出现，可说是对西方当代艺术的回应，但由于社会原因，中国当代艺术现象只是昙花一现。时间过去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多年后，当中国的经济蓬勃发展时，当代艺术现象在中国开始遍地开花。但中国的当代艺术，其实还是一个被当代的话题。体制内的艺术家很少涉及当代艺术，当代艺术的实践者，大多是体制外的艺术家。支持当代艺术的是来自于资本市场和西方的学术机构与策展人。中国的“当代艺术”这几年由于艺术市场的火热和喧嚣，终于成了社会人们关注的焦点，“当代艺术”成为不断谈论的话题，艺术家忽然发现艺术表现要“当代”了！体制机构也开始研究当代艺术，体制内的艺术家也紧追快赶地跟随时尚。但什么是当代艺术？谁也说不清楚。

　　“ 当代艺术”含义

　　当代艺术(Contemporary Art)的含义至今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从时间上来说，西方“当代艺术”大致以近二十年来发生的现象为范围，是对这一时期艺术现象的概括。美国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年出版了一本《Comtemporary Artist》( 当代艺术家)，它是一部集中全面地对自60 年代以后活跃在艺坛上艺术家的全面介绍，涵盖了欧美所有艺术家。另一种是从艺术编年史上的划分，之所以使用“当代艺术”，是为了区别“现代艺术”和“后现代艺术”概念，在人们力图概括每一阶段的艺术特征时，使用了“现代”和“后现代”。而“后现代”以后的艺术现象如何定义？“后后现代”？从语言上已经无法找到更合适的概念，而“当代”指的是当前的、当下的、正在发生的现在进行时。亦即“当代艺术”指当下正在发生的艺术现象。所以，“当代艺术”大致有两种解释，一是指特定时代的艺术现象，二是指当下正在发生和进行的艺术现象。

　　当代艺术， 它是对当下艺术现象的总体描述

　　从第二点上说“当代艺术”指当下正在进行和发生的艺术现象，不是对某个人艺术特征的概括。但在现实中，人们却简单地理解为是对某种艺术表达和艺术家作品的描述。当然形成这一看法有其原因。那些被赞为“当代艺术”和“当代艺术家”，其表达方式一定具有独特的技巧和观念，有突破性的表现手法，不是模仿和复制艺术史中曾经有过的表达方式，创造出了个人独有的表现手段。但它只是当代艺术中的一种现象，不应把这种现象看作是当代艺术的典范，来概括当代艺术的整体面貌，而忽视了这样一个问题，亦即当代艺术概念只是一个对当下艺术状态的总体描述和概括，任何人的艺术都不能以其表达方式来作为当代艺术的唯一特征。当代艺术中还会有很多不断出现的具有创造精神的表达。当代艺术是一个不断否定，不断出新，不断时尚的发展状态。当人们说这种表达很“当代”的时候，就会有更新潮的表达方式跟进，“当代艺术”是一个展现不断创新的过程，一旦形式固定化，就失去了当代艺术的意义。在中国什么是最具有当代性的表现体裁？答案是“行为”、“装置”、观念和“影像”等艺术，似乎找不到其它的形式。认为只有采用这些方式，其艺术表达才“当代”，简单地把当代艺术形式化。曾经看到国内一位画水墨艺术家的个展，其实他的水墨作品已有了自己的面貌，或许是为了强化自己艺术的当代性，为配合展览又做了一个孤零零的装置，这件装置作品看上去是那么的不伦不类，与其画作很不协调，也毫无关系。很多人不明白为何装置？装置的意义在于什么？总之认为只要装置了，就“当代”了。

　　中国“当代艺术”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

　　如果说中国有当代艺术的话，从时间上的界定应该是从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但在“八五美术思潮”中还没有明确地使用“当代艺术”概念，而是“现代艺术思潮”。中国真正开始流行“当代艺术”概念，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从中国当代艺术特征来看，体现出了某种特殊的现象，那就是在中国产生出来的“当代艺术”，大多是边缘性艺术群体和对体制艺术不满的艺术家。

　　中国“当代艺术”现象的产生，有一定的社会历史背景。在改革开放后的一段时间里，形成了宽松的学术气氛，艺术上也出现了自由表现的空间。从“85 年美术运动”到1989 年几年间，非主流艺术开始以北京外围为阵地，( 先是在北京大学东边的园明圆，然后是在北京周边地区) 在那几年间处于地下的非主流状态。从北京、湖北、东北、湖南和广东等地的艺术思潮，看得出在艺术界思想和创作的活跃。湖北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出版的《美术思潮》，和中国艺术研究院出版的《美术报》，无论在理论探讨还是作品传播上，都为中国的当代艺术发展提供了平台。随后美国艺术家劳申伯格，以及其它一些西方当代艺术在北京国家美术的展览，使中国年轻艺术家看到了什么是当代艺术。随着中国经济的迅猛发展，国外各个机构， 投资公司参与到中国的经济发展，也带来了一部分对中国文化关注的机构和学者。一个社会的经济发展，必然引起人们对其文化的关注。当时西方的当代艺术正处于转型期，关注的是艺术与社会、自然环境、种族歧视和女权运动等问题，但对中国当时的艺术所知甚少，西方关注最多的还是中国的政治体制。而当时那些中国的“当代艺术”作品，恰恰表现的是他们对中国社会和文化的反思与批判、批判社会、反叛传统、反抗僵化的艺术体制和规范。由于艺术家对于中国文化的危机意识，在作品中表达的是种哀伤和悲情。表现最多的是“伤害”的主题，既现代中国历史和政治运动造成的“伤害”记忆，如张晓刚作品——“大家庭”。有些作品则是对中国社会和政治的妖魔化，对民众愚昧和落后的丑化。这些奇特的艺术现象在体制内的艺术中是不可能看不到的。这些作品表现的不是对社会和谐的赞美，而是再现他们自己的现状，以及对中国社会真实现实底层的感受。

　　这些艺术表达方式和情境，恰恰与西方对中国社会的认识，当代艺术中对社会、政治、种族和环境问题的关注不谋而合。于是，西方所理解的中国当代艺术，就是那些自由主义思潮生成的艺术现象。随后几年在策展人和艺术基金会的参与下，这种类型的中国当代艺术开始由地下走上舞台，步入了西方的美术馆，进入了西方主流社会的视野，也形成了西方的中国当代艺术概念。不可否认，支撑中国当代艺术的美学观念和表现手法，来源于西方当代文化。在这里我们虽然不能说有西方文化阴谋论，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中西方在政治思想、社会价值观念、国家和文化理念上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别。西方对中国最大的敌意是在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上，这是问题的根本。从这一点上来说，西方在选择中国的当代艺术时，是从他们自身的意识形态和政治理念出发，而那些非主流艺术所反应出来的，恰好与西方所寻找的相吻合，这是从中国特定的历史和社会背景上来谈中国当代艺术形成的原因。2006 年在美国斯坦福大学美术馆举办的题为“前卫——中国当代艺术遭遇西方”的展览中，在颜磊的作品《我能看看你的作品吗？》，体现出中国当代艺术所处的被动局面。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西方策展人和批评家就开始走访中国艺术家，他形容这一过程就像是去医院看病，医生对病人做最后的审判。从颜磊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一方面中国艺术家非常渴望得到西方的认可，另一方面，西方策展人的傲慢和主观偏见，也深深地伤害着中国艺术家的自尊心，但他们深知艺术上所有的游戏规则和话语权都掌握在人家手中。就像日本艺术家村上隆说的那样，“你必须按照西方的审美观来画，必须得到他们的认可，才能成功。”从他的话中不难看出亚洲艺术家要想在当代艺术中求得一席之地，必须遵从西方的游戏规则，因为西方国家是当代艺术的裁判者。

　　被“当代”的中国当代艺术

　　其实，“当代艺术”现象应是理论家思考的问题，而不是艺术家。对于艺术家来说，思考和关注的是创作中的具体问题，寻找怎样的材料，什么样的观念和手法。思考所画是否具有当代性没有意义的，因“当代艺术”概念是一个当下艺术状态的总体描述，总体现象中会有各种的表达方式，当确认一种表达方式是“当代艺术”后，还会有更新颖的传达样式呈现出来。

　　亦即“否定的否定”，这是当代艺术的精神特征——否定性，否定权威，也否定自己。很多人把精力放在了所画是否“当代”性，把“当代艺术”模式化。在中国这几年出现的光头和嘻嘻哈哈的表达，以及西方流行的装置的，观念的和影像媒介，就像八十年代人们谈论所画是否“现代”一样。那时候人们脑子里的 “现代”， 其实就是西方现代派的各种画法。正犯了古人所说的“ 未知亦自然，已知亦人为”的大忌。一旦知道了，就是人有意为之的产物，有意为之的东西就不自然，即人造的所谓“当代艺术”。所以，我们在看一些当代作品时，常有这样的感受，要么盛气凌人，装腔作势；要么故弄玄虚，扭捏做态。总之，都不是出自内在自然的表达。是人为造做出来的“当代腔”。当代性的表达应是体现出当下人的精神面貌。所以，明代陈继儒说的好：“荣利造化，特以戏人，一毫著，意便属桎梏”。所论及是，当你说要表现“当代艺术”时，你的传达就可能很不“当代”了。

　　说到“当代艺术”，它一定是与历史文化密切关联，是对传统文化的否定、反叛和反思。西方现代和后现代艺术运动，发现艺术走到了死胡同。提出了很多论点，如“艺术死亡论”和“艺术史终结”。也是在那个时候，各种表达方式产生出来，这些稀奇古怪的表达方式和思想观念，就是后来“当代艺术”的来源。从一定程度上说“现代”等同于“工业资本主义”、“现代主义”可理解为“物化的、异化的、片面性的”。反应在艺术上的是印象派、后印象派、立体派、表现派、达达艺术、抽象表现主义、超现实派，象征主义等不同风格。“后现代”等同于“电子资讯的新资本主义”，进入六、七十年代以来，商业文化、消费文化对社会的冲击，严重地影响了艺术观念。这一切反映在艺术上就体现出不同的现象，普普艺术、欧普艺术、装置艺术、表演艺术、科幻艺术、大地艺术。这些艺术大都昙花一现。中国艺术家在寻找艺术的当代性时，看中的是西方当代艺术中的形式语言，也把西方艺术家的文化困惑当成了自己的文化思考。虽然说现在的世界已是大同社会，不分彼此。但我们忘记了一个特殊的情况，就是我们生活在中国这一特定的社会文化环境中，有自己的文化传统。面对现实中的各种问题，与西方截然不同，甚至民族的思考方式都不一样。很多人在还没有弄清自身的文化传统问题时，却把人家 ( 西方) 的文化问题，当成了自己的问题。所以，在中国当代艺术中，我们是否看到一些表现上怪怪的艺术现象，不是出自于我们自己历史文化的思考方式，表达方式上更不用说是“山寨”版的文化现象了。

　　当代艺术是个正在进行时，对当代艺术的解释和说明，我们都只能是建立在已经发生的艺术现象的认识和判断中，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当代艺术是建立在当代科技创新这一大环境下，艺术家在创作中力求展现自己的原创面貌，与众不同。

　　不重复历史，也不重复现实，以创造精神来表达自己的观念思想，对社会、自然和人的态度，这是当代艺术的本质特点。至于说到中国的当代艺术，我们可以从历史经验中找到答案，只要看看现代以来的中国艺术发展，西方现代艺术的各种表现在中国艺术中的体现，对中国出现的当代艺术现象就不难理解了。

　　历史是最好的镜子，历史往往有重复性，中国的艺术发展如何从这种历史循环悖论中走出来，有时侯已经不只是艺术自身的问题了，是一个国家整体实力的体现，而文化艺术正是这一整体实力在意识形态上的展现，不然的话我们的艺术发展就总是被“现代”，被“当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