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诗人,主持嘉宾):近年来,以苏州博物馆[微博]、苏州美术新馆为代表的官办场馆开馆以来先后邀请了海内外一批著名艺术家赵无极、蔡国强、徐冰、张晓刚[微博]、方力钧、岳敏君、王广义、周春芽、隋建国、展望[微博]、尚扬等来苏州办展。苏州美术新馆及一批民间美术馆也启动了以“落地生根”、“苏州金鸡湖艺术双年展”、“土生土长”、“淼·再造——2013苏州当代艺术展”等苏州当代艺术为主体的群展,吴宫喜来登、艺术桥等举办过以杨明为代表的苏州当代艺术家的个展。我本人也曾策划过王绪斌、夏回、刘越等人的小型个展与群展,吸引了圈子内外一大批艺术发烧友前来观摩。从展览的内容与形式看,也变得更加多元化与开放,包括:油画、雕塑、水墨、装置、行为、诗歌、声音艺术、多媒体、影像、舞台……等。
通过请进来与走出去,苏州当代艺术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出击”,有了一些可喜的收获;但坦率地说,当代艺术在苏州还没有形成大气候,一方面因为所处非政治文化中心的地理劣势,另一方面是相对于深厚的文化传统的形单影只。在全球一体化的今天,我们说当代艺术不再是、也不可能是一个孤立的现象,好的艺术总是和现实生活和时代的精神状态相关联,“死”的传统必须唤醒、激活,培育基础和根系,成为“活”的精神,才能真正得到维系和传承。而艺术要成为扎根在一代代人身上的“活”传统,必须依靠艺术家强大的个体能力来完成历史性变革和创造性置换。笔墨当随时代,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艺术。正因为如此,我们今天才能从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和列奥纳多·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那里,追溯和触摸到文艺复兴运动的伟大灵魂。从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徐扬《盛世滋生图》那里可以复原北宋汴京和清代姑苏城池的市井风情与生活百态。我曾跟朋友们开玩笑说,假如墨西哥被毁,人们也能通过胡安·鲁尔夫的小说重建,甚至包括重塑这个民族的精神世界。同样,如果都柏林消失了,通过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可复原1904年6月16日的爱尔兰都城和市民精神情状。如果外星人想了解地球人类的话,也许只要读鲁尔夫的一个短篇集也就够了。这就是艺术神奇之处。所以,我想请几位熟悉的艺术家朋友结合自己的创作实践,一起来探讨苏州当代美术、当代艺术的可能性。
杨明(雕塑家):主持人说得好!“假如墨西哥被毁,人们也能通过胡安·鲁尔夫的小说重建,甚至包括重塑这个民族的精神世界”。
今天任何人提及苏州,他们心目中涌现的不外乎还是那些持续上百年的印象“古老、秀丽,吴侬软语”,即使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引以为傲的也依然是:“我们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我们有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古典园林!”如果仅此而已,我们不得不说那是一个事实,珍贵却久远,就像一具早已死去的木乃伊,即使被百般呵护地放在博物馆里也不能改变它是一个木乃伊的事实。
一座城市的自信心应该建立在是否拥有独特的、与它的时代背景相符合,可延续和再生的文化和艺术。这样的文化自身应该具备融汇古今,具有强烈感召力甚至永远不死的生命力。今天的苏州拥有了国内很多城市、甚至很多省份所没有的GDP,然而,我们的城市真正在文化艺术上拥有与经济实力相符的自信心吗?至少当代艺术领域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没有!
任何一种新的形式和方式的出现总会带来太多的不解与更多争论。与这座城市曾经承载着过于厚重的历史文化有关。或许因此,无论是大众或是很多艺术工作者,都选择沉迷于那些过往的辉煌和早就盖棺论定的艺术方式,选择新艺术则意味着冒险。有什么样的土壤就会生长出什么样的庄稼,苏州的当代艺术目前在国内基本处于缺席和失语状态。这样的状况与主持人所说的“所处非政治文化中心的地理劣势”相关,也与上述的城市文化背景有关,还与是否具备兼容并蓄的心胸,以及苏州本土的艺术家缺乏较为开阔文化视野、矢志不渝的坚持,积极的冒险和参与精神有关。
近期在许多艺术家与相关机构的推动下,苏州的当代艺术呈现出一种较为积极的趋势,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当然,有了这样的开始未必就有必然的结局,所以现在还远未到击掌相庆甚至盲目乐观的时候。能够让当代艺术在这样古老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蓬勃发展,还需要更多的有识之士和相关人士共同努力,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艺术家的努力,当我们有足够的自信将自己的作品摆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顶级的美术馆、博物馆,与大师们并列时都不觉得汗颜,就会有足够的自信了!
刘越(画家):当代艺术在苏州的必要性,杨明说得很透彻了,我简述一下当代艺术在苏州的发展吧。
苏州当代艺术发轫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八五美术新潮”,八四年在工人文化宫举办过一个现代美展,有于少平、王绪斌、吕美立、徐思方、宋安苏、虞村等人。在当时的苏州美术界如巨石投河,反响激烈。因对传统文化的反思、对旧思维的批判和坚持“美”之自律性,使其备受质疑。其后在艰难的条件下,又有张晴、绪斌、夏伟、朱宁、小海、叶球、车前子、我等联合外地艺术家,做了一系列行为、观念、地景、虚拟现实等前卫艺术活动,在长三角地区也有一定的影响。当代艺术在苏州的开端是好的,并没有因为“所处非政治文化中心的地理劣势”,而“相对于深厚的文化传统”显得形单影只。
九十年代,受商品大潮的冲击,一些人或下海或出走,或放弃艺术或回归传统,生力军大损,幸存者仅王绪斌、丁喆等寥寥数人。兹局面败坏,诚如杨明所言,这与“苏州本土的艺术家缺乏较为开阔的文化视野、矢志不渝的坚持,积极的冒险和参与精神有关”。振聋发聩!
可喜的是,在新世纪,一批从事艺术的新苏州人到来。他们不再纠缠于“继承与创新”这类命题,既有自身的地域母语文化特征,具备独特的无拘无束的精神创造力,又能较客观地审视、汲取异乡文化的养分,同时还保留了联通外部世界的纽带,这股新生力量成为了苏州当代艺术的中坚。十余年间,多个展览在苏州或以苏州艺术家的名义在各地展开。此次在雨村美术馆举办的《淼·再造—2013苏州当代艺术展》上,外地的参展艺术家和批评家们对苏州及苏州的当代艺术刮目相看,这和他们的融入是分不开的。
近年,虽然社会资源仍然向传统艺术倾斜,但以苏州美术馆为主的官方场馆开始引入当代艺术,本地媒体也开始了关注、聚焦,苏州当代艺术的生态正在改善。在渝籍艺术家赵罡的推动下,“苏州当代艺术创库”本月在香山里工坊揭牌成立,入驻艺术家二十七位,人均近三百平米的工作室为大家提供了很好的创作条件。我相信,未来苏州当代艺术不会再是“缺席和失语的状态”。
王绪斌(画家):面对古城苏州,无言。面对今日苏州,有情。青春、热血、汗水、痛苦、失望、无奈、挣扎、忍受、坚持。抛弃、再坚持。无助、无望、自乐、自励。再坚持,再坚持。一切平和……静止。从容、回复、自燃、自信、放下。挺住。
一切事物,能持久认定“确切意义”,是一件极难的选择。人生会有许多的选择……可一;可二;可三;可四。在众多的选择之下,个人一生中的重要选择是否清醒?答案:否。能认识自我的人,概率很小……
虽然苏州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传承,但其里程碑艺术作品呈现形式极其软弱,象征性与纪念性的艺术作品更多平庸的泛泛之作。可见苏州当代艺术缓慢性发展与被动的保守心态有关。值得思考的是,经济社会发展仅仅是数字吗?城市发展仅仅是房子、交通吗?当下苏州重复述说的是“传承吴门经典文化”,难道当代艺术远离我们的生活?创建一流国际城市与优秀艺术家没有关系吗?我认为精神层面、心灵互动的内涵是以人为本发展观的要义,也是城市发展丰富社会与个人生活的重要元素。不可否认。当代艺术的优秀作品,在城市公共空间留下某些社会与政治群体的展示标记,会影响人们去接受某些特定形式的审美规范与风格品位,也会积极引导城市居民去关注各种不同的文化形态与主题,就是说当代美术会注入城市现代文明的活力与艺术精神。
从对历史见证的记录到保留传承文化,进而拓展创新。苏州当代美术会习惯渐渐放弃先前那种具象呈现及认定习惯图式,并尽其所能地利用当下环境的资源,使作品具有思考性,严谨地探索苏州当代艺术新形式,欣然接受艺术中空间和时间的挑战。就另一个侧面而言,冒险与冲撞恰恰验证现代城市生活的多元性。这也是运用任何媒材进行创作的艺术家们要做的一件实事。
张玉瀛(画家):感谢主持人!作为著名诗人的小海先生一直关注苏州当代艺术的发展,我很高兴就主持人提出的问题谈一下我个人的感受和看法。就苏州地域的客观因素及近些年来苏州当代美术的一些活动,杨明等几位艺术家都有概述,不赘陈了。我具体谈一下雨村美术馆“再造”2012苏州当代艺术展的前因后果。
记得2012年年初的某个晚上,苏州众多当代艺术家聚餐时,提及有几年大家没在苏州本土弄展了,是否再组织一次?这里需要说明的是2006年之前,大家还是很活跃的,也弄了不少展览。因为那时没明确目的、功利等因素,纯粹好玩、单纯可爱!2006年至2010年,北京、上海等地的当代艺术已经风生水起,甚至到了“火爆”的程度。因此苏州的一些艺术家已经向外面找“路子”去了,包括我个人,在苏州做展已经淡化了。这次谈及,又勾起了大家的兴致。曾毅、贺文斌、张世英、王绪斌等艺术家积极倡导,于是餐后大家去合一艺术空间喝茶继续此话题,贺文斌电话找来苏州日报的同行姚永强,永强也很积极当场拍板去找雨村美术馆王晓东馆长。两日后永强打来电话,让我具体去接洽商谈。从内心来讲,当时我很犹豫,原因有两个:其一,我之前跟王馆长并不很熟。其二,我本人在上海及外地有其它要参加的展览活动,没太多精力。经过思量我和张世英、王绪斌、贺文斌就去找王。经过面谈,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后经几次商讨,更明确了方向。通过张世英的介绍,找来艺术国际网主编、著名批评家吴鸿先生,他也非常支持。于是有了“再造”2012苏州当代艺术展的产生。也自然影响了后来苏州美术馆、月光八号画廊、肆展艺廊、鼎成画廊等一系列展的出现。今年在雨村美术馆的支持下,以及苏州全体当代艺术家的热情参与下,大家定下了“再造”展的持续展,每年9月份定期举行,以“淼”、“垚”、“森”、“鑫”、“焱”、“众”六大主题呈现。转眼间“淼”再造2013苏州当代艺术展也已经成功举办了。感谢大家的合力!相信还会继续做下去。
前面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说,作为生活在苏州的诸位当代艺术家一定要在本土发声。苏州当代艺术的可能性,一定是一个群体行为、一定是一个持续行为、一定是一个当下行为。只有一群人热情、努力在做这件事,有艺术机构的支持,有批评家的介入,三位一体,那才会有影响力,才会形成气候。作品面貌也会更好。纵观国外及北京、上海、成都等地的情况,也是这样长期坚持形成的。我对苏州当代艺术前景充满信心!
刘平(画家):苏州这个城市有着深远的文化记忆,在古典建筑、传统戏曲和传统绘画方面都有其特别之处,单就绘画来说,明代的吴门画派已经是中国绘画史上最大的画派了,这些都是苏州过去的骄傲。而今天的很大一部分苏州人仍然延续着这种骄傲。一个人的审美意识可以停留在过去,一个社会则必须创造未来。就苏州的当代艺术的现状来说,苏州确实还没有形成什么大气候,这涉及到一个艺术生态的问题。
当代艺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在世界范围内广泛存在,它有别于古典艺术、现代艺术的艺术形式。它作用于当代事物,服务于当代情感,理当被当代人接受。如果只有一两个或者一二十个人参与的当代艺术是不够的,它应当是众多艺术机构提供支持,艺术学者进行梳理,艺术家提供创作,社会广泛参与的艺术生态。
近一百年多以来,西方现代艺术的表现形式眼花缭乱,像塞尚、马蒂斯、毕加索等艺术家的作品感觉已经很古典了。当代艺术的各种创作方式也是多种多样,诸如行为、装置、影像等都有着丰富的文本。这种过剩的创造力也是和他们推陈出新的艺术机制分不开的。
无论多么复杂的艺术谱系,强有力的艺术家才是其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我个人认为艺术家当保持良好的认知,不断的以个体的差异来呈现作品。个体的差异才是自由的开端!但对一个地区来说,个体的差异通常受制于这个地区的文化传统和文化现状。近年来像奈良美智、村上隆这样的日本卡通艺术就有别于像德国表现主义一样的其它艺术形式,美国的涂鸦艺术也有着它自身的社会烙印,这些都是由自身的文化生发出来的文化面貌,所以小海所说的“唤醒激活,培育基础和根系,成为‘活’的传统”,这对于苏州来说应该有它的现实意义,因为苏州从地域文化差异上来讲有它的独特之处,但这些文化差异和中国乃至世界相比有多深,和现实的关系有多大,艺术家又能介入多少,这也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洪流过后的河床上留下的只有沙砾和顽石。考古学中的艺术史通常是以少数艺术家和少数艺术作品去评判那个时代的艺术。耐心地审视这个时代,以更大的智力和心力去创造才不负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