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浩月(作家)
2008年岳敏君的《轰轰》拍出5408万港币,同年刘小东的《温床》以5712元人民币成交;2011年,张晓刚[微博]的《血缘:大家庭一号》拍出6562万港币……今年10月5日,曾梵志的《最后的晚餐》在香港苏富比[微博]拍卖中以1.8亿港币的价格售出,刷新了亚洲当代艺术品交易价格纪录。
当代画价格的飙升,有着诸多的原因,比如画家走出国门,勇敢地推销自己,艺术品市场的持续开放,使得国外炒家得以在国内自由交易,带有明显经营色彩的画廊重新出现于大城市,有需求即有买卖,有买卖即有投资与收藏,当然也少不了炒作和投机,当代画作的辉煌与看不见的运作之手,都是市场催生的事实存在。
对待当代画的价值,中国普通收藏者乃至旁观者的态度是,为什么要以买凡·高作品的价钱来买中国当代画?为什么不买齐白石、徐悲鸿等过世名家的名作而要买这群还活着的中年画家的争议作品?这样的观念普遍存在,说明中国人对艺术品收藏的客观认识以及长远投资意识并未形成,也表明基于历史记忆和生活方式所养成的投资习惯、审美习惯,都还停留在过去时代没有真正走出来。
公众对当代画的认识脱离不了时代记忆和思想障碍,那么当代画家能脱离得了自身限制、超越得了自我局限吗?曾梵志《最后的晚餐》呈现的是13个少先队员戴红领巾吃西瓜的画面,切开的西瓜似破碎的头颅,少年手上的汁液酷似鲜血,本该拥有一副鲜活面孔的孩子,却无一不长着冰冷含有杀意的成人脸庞……在达·芬奇原作中叛徒犹大的位置上,曾梵志安排了一个打着金黄色领带的少年,对此他的解释是,“金色领带代表金钱,代表西方资本主义。打领带是1980年代才开始在中国普及的。”按照曾梵志的说法,很容易理解成,他的用意是批判资本主义,但这幅画的买家会信吗,它的中国欣赏者信吗?为大家看了都懂的画面安置一个大家都不信的说法,这对中国艺术家来说太轻车熟路了。
红领巾和三道杠是曾梵志画作中的重要元素之一,这和他欲成少先队员而不得的少年经历有关,这样的表述听起来像个笑话,但联想到当今中国“缺啥补啥”的现状,会由衷理解曾梵志的创作动力缘何如此单一而又持久。以前我们饿怕了,所以在餐桌上穷奢极欲,山珍海味吃不了就扔,一点儿也不心疼,以前我们物质匮乏,所以走出国门最重要的事情是排队购物,或现金或刷卡把商店里的各种名牌抢购一空,在诚信成为奢侈品的时候高喊诚信,在老太太倒地没人敢扶的时候又痛呼道德……这样的社会环境,足以让曾梵志把他的少先队员主题继续进行下去,用强烈的失落和惨烈的表达来刺激人们与过去实现真正的告别。
与政治保持冷漠的距离,画作的每一丝纹理以及蕴藏于画面背后的思想,却又狂热地扑向政治,这成为天价当代画的共同特征之一。有质疑者不断发声,说国外市场对中国当代画的青睐,是因为这些画家迎合了西方的审美,把中国丑陋不堪的一面展现了出去。这样的说法不止体现于天价当代画身上,张艺谋的《红高粱》等电影,贾樟柯的一系列作品,以及诺奖获奖作家莫言的小说,前前后后都在这样的舆论场中备受煎熬。究竟是政治成就了这些中国艺术家的作品,还是中国艺术家的作品一旦脱离政治就会一文不名?这不是个容易找到答案的天问。
至于当代画的天价可不可以与其价值画等号,这本身就是个伪命题,有价格的作品当然是有价值的,当然这里的“价值”也可以特指为“投资价值”,但有价值的画作却不一定有价格,貌似繁荣的当代画市场,更需要有价值认定能力的人,而非只有能出得起价的人。年轻的作者需要出路,天价画的作者,或许该让让道,多给后辈们一点生存机会和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