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冬：大孩小孩闻着香皂教画画

当代艺术家宋冬 王熵

　　谁是宋冬？

　　当代艺术家。1966年生于北京，1989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曾举办过《吃掉城市》、《吃盆景》等展览，引起国际艺术界极大关注。最著名的作品之一为《水写日记》，在一块石头上用毛笔蘸清水写日记，创作持续十几年之久。2011年，宋冬作为四名艺术家之一入选第54届威尼斯双年展的特别项目。近作有装置作品《物尽其用》、《穷人的智慧》等。

　　讲述人：王熵 青年珠宝设计师，珠宝定制品牌SHANG创始人。自幼随宋冬学习艺术。曾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微博]举办展览《搜集确凿的证据》等。

　　大孩小孩 闻着香皂教画画

　　我第一次见到宋冬老师的时候，也就五岁，还在上幼儿园。时间太久了，许多事情都模糊了，但跟他初学画画的那段日子始终记忆犹新。当时我非常迷恋画画，家里人也还算支持，就送我去了一个少儿实验班。他那时候刚刚大学毕业，在实验班中做美术辅导。后来想起来，可能那时候他就拿我们开始做艺术上的实验了。这是玩笑话，可他教课的方法确实跟别人完全不同，超乎你的想象。

　　一般教小孩子画画，无非就是拿一些静物摆在面前，或是冲着画册中的几只阿猫阿狗，以“像”为目标开工。这样司空见惯的教学模式中，谁画得最像，谁就画得最好。宋冬不是，越是抽象，越是开拓性思维的，在课上越备受青睐。有一节课上，他让我们画气味。当时班里的学生都傻眼了，没人知道气味长什么样。香味是红色的？臭味是黑色的？谁也没见过。这若是家长看来简直就是胡闹，纯粹是哄孩子。可那股子认真劲儿还就真没法让人以玩笑对待，他准备了一样东西：香皂。让我们自己去闻，用鼻子认真闻，然后把它的气味画下来。于是小孩子们一个个像得到了真传，抱着个香皂闻得起劲儿。

　　最后还就真画出来了，一张叠一张，白纸上画的都是气味。尽管每个人的画都有天壤之别，却出自同一块不起眼的香皂。他其实也跟小孩儿似的，可就是在近乎透明的孩子气中，把引导而非干涉做到了极致，“在你们画出来之前，老师并不知道你们画的是什么，我需要看着你们的画去猜想。”匪夷所思的是，他总能猜到。

　　在他的班上，画作从来没有排名、评分一说，画完了就别改了，画的不一样，可一样都是画。他会认真看上一段时间，然后淡淡地说，画得不错。

　　老师开始频繁在欧洲做展的时候，正好我在英国留学。初到英国时比较闭塞，再加上情感上的一些问题，我终日扎在学校里，对外面的世界不闻不问。他来学校看我，见我处于那种状态，马上就把我拖出去了。伦敦不少画廊和比较时尚的地方，都是那十几天里他介绍给我的。他也不说你该调整一下自己，也没有劈头盖脸一通数落，就是不停地拉着我去看画展，一天能看上十几个甚至更多。看展的过程中，我跟他聊了很多，从对艺术的看法，到情感上的迷茫，以及对未来的打算。他始终眯着眼，盯着面前的画，然后安静地听我说。

　　从认识他到现在，有23年了吧，不管是失意时还是迷惑时，他总是以朋友的身份、老师的技巧去调整我整个人的状态。即便是在最枯燥乏味的初中准备艺术考试的过程中，他的关心也始终是最全面的，就像个最普通的家长对儿女不停唠叨的那样：“画不动了，回去多做做运动。”

　　《物尽其用》 爱艺术更爱家庭

　　现在再去低头掰扯老师的作品有哪些“精神内涵”，确实有些扫兴了。还不如说点儿实际的，吃饱了，还是高兴了？这才重要。老师的艺术最打动我的，还是艺术服务于生活。他也确实做到了：之前令全世界震惊的展出，不管是“吃盆景”还是“吃世界”，观众们也吃饱了，也高兴了。

　　在老师的作品中，创作和参与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他也更多地强调艺术的服务本质，而不是刻意的神秘化。从《水写日记》中秘密的快乐到《物尽其用》细碎的汹涌，在他那儿，个人习惯和家庭生活都成了最动人的艺术。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但对于他，却只有艺术与生活的水乳交融。他最常跟我说的便是：利用你现有的条件和自己身边的资源，去做艺术。

　　《物尽其用》给我的震撼难以形容。对于我们常常争论的艺术对大众的价值、有没有意义等话题，他给了很好的答案。

　　自从父亲去世，他的妈妈变得有些消沉，每天只是安静地整理着父亲的遗物，那种绵延、寂静的思念流露出来的伤感深深折磨着他。于是他便想到用办展的方式，展示他妈妈收藏的那些老旧的物件。从多年的牙膏皮到破旧的暖壶，从皱巴巴的绿军服到百无一用的碎纸片，通通上了展台。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这是自娱自乐，有人说这是变废为宝，也有人说纯粹是破烂儿噱头。

　　可正是这些“破烂儿”，让妈妈有机会走到不同的展馆里，想方设法去摆放它们，也就有了更多的机会去跟人交流。随着展览次数的增多，他带着妈妈去了欧洲等地，那是他妈妈人生中第一次走出过去，见到了不同的人生和生活。慢慢地，妈妈不再封闭在小屋子里整理思念，变得更开朗、更乐观，从那种相对灰色、消极的状态中走出来了。

　　在我看来，宋老师真正从艺术这个层面改变了他妈妈的生活。《物尽其用》是一个单独的作品，涵盖了一个社会的层面，展示了一个普通人在不同年代下的生活。同时又是一个非常个人的东西，讲述了他和妈妈的关系。我觉得这就是让你看到艺术服务于一个真正的可测量的点，在这个点上，艺术服务于生活是成立的。有自己，有家人，在无数被时间打磨过的老旧物品中把生活慢慢摊开，这不就是艺术吗！

　　了解宋冬老师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家庭观念非常强的人。在最近的《筷子》展览中，他让自己的孩子也参与其中，去玩儿，去感受。亲情始终是他最为在乎的一部分。我在英国留学时，很少拍照，也不怎么跟家里联络，宋冬老师只要来英国布展，必定会抓住我，拍些我的生活照，回去给我爸妈看，同时布下一个我总是忘记的作业：常和家里联系，多和父母交流。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这个角度讲，宋冬老师真是位好父亲。文/思瑶   插图/超人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