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诗婷 图/由杨画廊提供
在艺术圈的沉默中,“裸奔”引来了媒体,引来了商家。厉槟源甚至动了找个经纪人的念头,“有人为你买单,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啊!”
在艺术圈之外,厉槟源这个名字很陌生,“裸奔哥”是他更广为人知的绰号。眼前的厉槟源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讲起话来语速很慢,常常要停下来想很久。“我是个不善于语言表达的人,所以你理解我的艺术了吧?”
厉槟源的意思是,因为不善言辞,压在心头的情绪无从发泄,这才有了冬夜望京街头的裸奔,才有了2013年网络走红的“裸奔哥”。
“最初是因为感情不顺,再加上那些日子生活的压力、创作的困惑一起涌来,就像有的人会选择自杀,当你被各种消极的情绪包围时,必须找一个渠道去发泄、去表达,去寻找刺激。”所以,他选择在零下20摄氏度的北京街头裸奔,让身体为自己打开宣泄的闸门,“这是一件很私人的事,和艺术没有关系”。
直到裸奔的照片被挂在网上,还成了微博的热门话题,厉槟源才觉得“裸奔”可以成为艺术。在“我有病——厉槟源个展”上,“裸奔”这个作品以视频、图片、媒体报道、网络资料收集的方式呈现,网友与舆论在他的作品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厉槟源说:“网友的关注和讨论丰富了我的思路,我开始觉得这个很个人的行为可以成为艺术。”第一次裸奔是纯粹的发泄,此后每次出门他都带上十字架、摩托车、充气娃娃等道具,两个月内的九次裸奔是在有意识的策划下进行的。“我要用不同的道具让事件的发展有情节性,留给网友更多的解读空间。”
厉槟源对自己的作品很得意,他觉得,在这个冷冰冰的城市里,魔幻迷离的灯光下,突然出现一个奔跑的鲜活的力量,这件事本身就挺浪漫的。
厉槟源喜欢玩微博,早期的微博内容记录了他毕业初期的苦闷和寂寞,而裸奔后,微博成了他与网友互动、协调各方关系的重要平台。谈到网上的关注与争议,厉槟源说:“我不在意他们怎么消费我。”
没错,他用到了“消费”这个词,并且轻描淡写。与很多艺术家向内求索的创作方式不同,厉槟源更感兴趣的是与人交流和沟通的过程。他喜欢在自己的行为艺术和装置作品中得到外界的反馈,争议也好,共鸣也罢,他要听到声音。
或许这是80后、90后艺术家与前辈的分歧所在。互联网让一切传播变得方便而快捷。“你完全可以去利用它,变成你的方式,或者辅助你的创作,”厉槟源说,“我们搞艺术的,做出来的东西毕竟还是愿意拿出来跟人分享、交流的,不然你做它干吗?不就是为了得到一些反馈吗?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厉槟源的作品有一条“话题性”的脉络。央美的创作课上,厉槟源思维枯竭,他逃不出逻辑的陷阱和梵高们的束缚。一次五分钟创作课把他逼急了,他拿起雕塑系门口的一块大石头猛撞另一块,在最后一分钟将其中一块石头砸碎,完成了这个无题的作品。不难想到,作品引起了老师和同学的争议。“第二天,我的整个手都是麻的,吃饭都拿不住筷子,但我觉得这种感觉特别棒。”从此,身体与争议成了他作品中的重要元素。
无论是7元成本的毕业作品《越晃越大》,地铁里刷牙洗脸的《无间》,朝臭水沟里放烟花的《臭水沟的春天》,还是近期的《遛鸡》,厉槟源津津乐道于作品所引发的争议,他在网友被“操纵”的情绪中找到快感。“白天我是一个普通的人,晚上我在街头裸奔,我就像一个传说,每个人都想知道我是谁。”厉槟源说,他有英雄主义情结,喜欢超人、蝙蝠侠式的英雄形象。
意外走红也让“裸奔哥”成为商家、品牌趋之若鹜的对象。厉槟源曾在微博上秀私信截图,某电商品牌以“裸奔价”为噱头,邀请他合作裸奔一次。最后,他没给电商回复。“这样一来就不好玩了,搞得好像我裸奔了半天就是为了点广告费,我可不是这样的动机。”
厉槟源很敬重的央美教授隋建国逗趣他说:“你现在知道资本的厉害了吧!”
但他却觉得,“资本”没什么不好。“资本”不是洪水猛兽,伤不了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你又不去偷不去抢,用自己的方式得到别人的认可,有人为你买单,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啊!”
“对于熟悉我的人来说,裸奔这件事并不奇怪,这确实是我能做出来的事。”
在厉槟源眼中,“资本”不仅不坏,也许还是个机会。艺术对这个社会来说是个很边缘的东西,资本的介入也许能帮助他跳出来,进入一个更主流的圈子,给他机会用自己的方式做一些大众层面的事,给他心中的“英雄主义”更大的发挥空间。“只要玩得开,不影响创作,一切都没问题。我知道我在干吗,我不会因为这些机会迷失自己。”厉槟源似乎对自己的修为很自信,不少青年艺术家所担忧的“迷失”问题他并不放在心上。相反,商业和资本让现在比毕业初为衣食发愁的日子多了份安全感。
多数以裸体和性为主题的“离经叛道”的行为艺术都会在艺术圈里引起轰动,“裸奔哥”成为热门话题,媒体竞相报道,艺术圈却格外沉默,这多少令厉槟源有些失望,他说:“裸奔之前,我在艺术圈就比较活跃,大家对我的了解并不少。对于熟悉我的人来说,裸奔这件事并不奇怪,这确实是我能做出来的事。”
关于“裸奔”,艺术圈里稀稀疏疏的评论以负面居多。厉槟源对此并不在意,他反倒觉得这是今天艺术圈浮躁,只看表面的体现,他对自己的艺术有信心。
他的自信源于大学五年的勤奋刻苦。九个寒暑假,厉槟源只回过两次湖南永州的家。每个假期他都窝在学校里不停地画画,几乎把所有钱都用在了买材料上。勤奋的报酬是,还没毕业他就有了一个举办个展的机会。“办个展对艺术家来说是一种荣耀,不管作品卖不卖得出去,让更多人认识你,这就足够了。”厉槟源回忆说。虽说不重要,他还是在个展上卖出了几幅画,加上偶尔接些雕塑私活的收入,这足以支撑他的基本生活和工作室开销。
“大学的时候不停地画画,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有太多话想说,太多东西想表达,我找不到出口。”厉槟源说。很难想象他的绘画作品与装置和行为艺术出自同一个艺术家——那些画过于安静唯美,看起来有点孤独。
谈到“红了”之后最大的变化,厉槟源说:“有更多人和我聊天了,包括你会来采访我,生活没那么无聊了。每个人都很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这种情况下,有人愿意花时间和你聊天,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