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
张天羽:2006年开始寻找自己真正的创作灵感与语言的时候是怎样一个心理过程?
刘家华:我的出生地是四川达州的一座小县城,山清水秀、田园风情,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邻里和睦、民风淳朴,人们没有过多的物欲想法与要求。我在那种环境里度过了一个安静而简单的童年。考上大学在重庆,相对于达州小县城而言它就是一个大都市,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繁华似锦,与我的童年印象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反差感。随后去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参加展览,中国用她所有的发达城市向我扑天盖地地展示着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的成就,这种感觉、感触、感悟上的反差与变化,让我领略了当下中国最显著的时代特征:城市化进程。所以作为一位立足下的当代艺术家,自然就想到把它当作我创作的不二主题。于是这样就有了最初的创作:背景就是我家乡田园山水,以传统的青绿山水的效果呈现出来,而山水中却到处充斥着建筑工地、施工的匠人、广告商标等等,这种传统与现代的反差、田园与工地的冲突就表达了我当时对城市化进程的理解:改变、建设,悄然之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张天羽:四川美院油画系的教育体系是标准的现代西式美术教育,但是你在选择第一组创作题材的时候,在要首次完成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独立艺术符号的时候,或者说要新建第一个属于自己精神世界里的王国的时候,为什么选择“青绿山水”与“工笔”这样具有很强的中国传统绘画符号形式呢?
刘家华:事实上我们每个人打小的时候受到的教育就是传统教育,从小接受的审美标准也好、美学观念也好,艺术教育也好,都是以中国传统文化体系为中心的。小时候课本里的古诗词与中国画、平时接触的风景与人文,无论从形制到感觉上都是青绿山水这种气质的东西。从小学到中学一直都是这样的中国气质,对美术接收的信息也自然都是中国传统的范畴。但在进入川美之后我开始接收到了一些新的观念,再加上自己新的见闻与经历,原来印象里的青绿山水的传统气质与现实中城市化进程开始反差起来,田园与工业、飘逸与机械,如何将这种反差与冲突同时呈现出来,我自然就选择了在中国传统绘画的背景与情调中,嵌入现代工业机械与忙碌的元素。
张天羽:很多艺术家在选择自己最初的创作作品的时候,往往不会马上回归到自己最直接的生存或生活体验上去,或是说回归自己本源文化语境,而是选择他们最擅长或最贴近当时时间点上的体验与积累。通俗而言,一位油画家或者当代艺术家会自然地从潜意识上选择想象中画面的片段或感觉,而这些元素自然都是西式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艺术家在开始创作的初期不会去选择这样类似“青绿山水”一个偏离其潜意识的传统性的符号,即使有类似的选择,也会因为创作的关系而缺少连续性。所以从一个艺术批评的角度而言,选择青绿山水就意味着在最初你就把画面语言放在了第二位,而将第一位的位置让给了挖掘自己的内心,虽然很朴素却很难得,因为你在潜意识里已经有了这种思考与认知当下现实的状态,并且想通过自己的创作建立一个自己精神层面的东西。但油画其实是最能表达艺术家情绪的形式之一,一开始你没有自然地通过创作表达自己的情绪与情感,而是主动地将自己的思考与观念放在了创作的第一位,意图挖掘自己内心的想法,这就是潜意识里的“新建”的自我构建,且属于是自己精神层面上的可以有延续性的一种构建。
刘家华:是的。在最初的时候,我的创作冲动就不是在情绪与情感的脉络中走向思考与反思,而是一直在对城市化进程的社会现实的关注中持续着创作冲动。但是这又是从我自己的生存体验、社会体悟中,甚至是从性格与血液中自然催发的启示,我觉得那才是我自己的源泉,我隐约意识到围绕时代现实引发的思考与思想的创作,会比其他的创作题材更具备生命力,可以一直在现实与思索中汲取营养并得以延续,不会最终落为形式与材料的空中楼阁。
2007
张天羽:到了2007年的时候这种反差性的画面元素被你进一步凸显,撤掉了浓重的背景,换上了传统工笔山水效果中的现代搭建与挖掘。事实上这种搭建和组建都是寻求一种和谐当中的伪破坏,而画面当中的这种构建的忙碌进程又与山水的形式上的形成了更明显的冲突,这种凸显是不是一个心理上的构建过程?
刘家华:到2007年时候我的想法更明确了,构建的标志物开始清晰明确——古代建筑,它们被以现在的方式组合、搭建、挪用、拼接、熔铸,忙碌中体现着城市化进程的快节奏与不容分说的脚步,所以背景也舍弃了青绿山水,变成更符合古建筑的工笔的山水,古建筑在山水宁致的背景下被不容分说又看似恰如其分地改建,体现了城市化进程的节奏与城市本身接受的状态。
张天羽:也就是说在思想渗入的同时强调自我流露,创作对象从一个朦胧到清晰,画面语言话更自我意识化,确立自我的艺术符号,这对外界来看无非就是创作形制不断清晰的过程,但在我看来却是一个朦胧化思想状态到朴素哲学意识清晰化的过程。
2008
张天羽:结构主义哲学“统治”西方世界相当长一段时间,学者们习惯在各种系统与模式中分析文化制造与再制造的深层结构,于是整体性构建会显得尤为重要。你的作品在这个时期开始正式确立了自己的符号与语言,如同建立了自己的系统与模式,古建筑是符号也是你自己的艺术结构,尽管你完全凭着自我思考的本能去追寻、组建、结构自己的艺术王国,从青绿到工笔,从田园工地到古建改建的实验,你终于确立了这种艺术语言,尽管这种结构中充斥着各种组合拼接搭建,却也奠定了这种根基,你对城市化进程的关注与感受,形成了这种根据最初也是始终的结构,古建筑从符号过渡到了语言,这是一个新建的过程,是一个审视自我、认知自我、确立自我、构建自我的过程。
刘家华:是的,这个时期有试验期、常规构建期、非常规建构期,从背景衬托反差与冲突到画面只要反差与冲突,从常规构建到非常规构建,房屋、树木、家园、动物都被工业化的元素充斥着,构成非常规的构建。看似不符合逻辑,却最能表达这种构建的本质。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在确立了古建筑的符号后我马上选择了坍塌,因为无论是非常规构建也好,坍塌也好,都是不符逻辑的快速节奏下的问题,而这些也正是这个时代需要面对与解决的问题。
倾城 2009-2010
2009
张天羽:从结构到解构是艺术家从自我确立到自我反思、否定的过程。艺术符号乃至艺术语言确立后,艺术家开始着重挖掘与构建自己的精神层面。我们似乎会以为结构之后马上就解构了,是因为当艺术家确立了自己建筑符号的时候,马上本能地从自我确立进入到自我反思的状态,从新建自我到否定自我,看似矛盾,但确实是同时发生,也就是当艺术家通过创作确立自我的哲学感悟的时候,马上进一步地对的摸索当中进入到寻找到自我的状态,也就是从自我到真我的状态。真我的状态也就是很纯粹的眼光去看待这个问题,这个时候就是想把自己看的更清晰。
刘家华:其实2008年后期开始的“坍塌”系列的创作,我很想找到一种中国式哥特感觉,黑色的背景衬托那种神圣与黑暗的精神气质。青绿山水代表浓郁的家乡情怀,安逸宁静中诠释着小镇生活的价值观,但却不适用于大城市,都市的生存习惯和法则却如同哥特式的风范,高耸、冷酷、压抑甚至野蛮。我想通过中国传统建筑的文化符号来构建一个自己独特的当代艺术语言体系,这个体系无疑在这个时期充满中国式哥特色彩。
张天羽:和坍塌系列不同的是,在你2009年的城堡系列里面,有意识地把建筑重重堆叠在一起,尽管延续了破坏性的格局,但画面建筑主观被重构的感觉更为强烈,坍塌的建筑不存在主观的堆砌感,而城堡却是主观一味堆砌的结果,这其实也是一种解构,坍塌是崩塌性解构,表现的更多的是一种情绪宣泄;堆砌是破坏性解构,是艺术家思想宣泄的一种呈展。
刘家华:事实上到这个时期,代表着社会公共价值的建筑上开始出现了因侵蚀而斑驳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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