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条运营线路、总长465千米、工作日的日均客运量近1000万人次,这些数据,构成了北京地铁。
“白墙、冷光、几乎一样的装潢。”已在北京生活4年的郭嘉这样评价几乎每天陪伴自己3小时的地铁。在不见阳光、没有景致的地铁中,他很少关注周围的环境。“无非就是涌动的人群和各种广告牌,没什么好看。”
在郭嘉的印象中,地铁只有两种颜色:白色和蓝色。所以,当一片橙色出现在面前时,他眼前一亮。
这是北京地铁8号线南锣鼓巷站里一面名为《北京·记忆》的艺术墙,墙上的4000多块橙色琉璃单元体组成了一幅老北京的人物和场景剪影,比如遛鸟、拉洋车等。
而地铁里令人惊喜的变化,还远不止停留在视觉上。
“我竟然在惠新西街北口地铁站里,听到了音效非常清晰的、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歌剧《蝙蝠》序曲。”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副研究员王纪宴对记者说。
古典音乐、装置艺术、前卫艺术……越来越多的艺术形式正不断走进地铁的公共空间。中央美术学院、国家大剧院等艺术机构和院校也开始与北京地铁合作,让地铁转变姿态,变得越来越有“艺术范儿”。在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副院长、主持设计《北京·记忆》的王中看来,“艺术在逐渐降低飞行高度,走向大众”。
据王中介绍,北京地铁的公共艺术实践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在上世纪80年代,北京地铁2号线的四个车站内出现了反映改革开放初期人们文化诉求的壁画。
让王纪宴印象最深刻的作品,是地铁二号线建国门站的瓷板壁画《天文纵横》。“当时,我单位就在建国门附近,每天等车时常常看这幅壁画,对它非常熟悉。”
第二阶段则在2000年之后,当时的北京机场线、五号线、四号线等线路中纷纷出现了一些与地域文化背景相适应、与地铁交通节点环境相协调的艺术品。
如今,地铁公共艺术实践进入了第三阶段。艺术介入地铁公共空间的方式和地铁公共艺术的创作理念,趋于 “让艺术激活空间”,使艺术不再保持“静态”。
强调与公众的互动,是王中认为地铁公共艺术应该具备的特质。《北京·记忆》就是这样一件作品。“它是一个互动的装置艺术作品,是对老北京文化记忆的追寻记录,墙面中人物剪影的内部由无数个琉璃块组合而成,琉璃块的内部暗藏有作者收集、征集到的北京老物件,在每一个老物件的背后我们放置了一面可以反射的镜子。在地铁空间中,人们在快速行走时可以清楚看到一些老北京人物形象,停留下来仔细观察,又会发现作品中暗藏的内容。”该作品的创作者之一武定宇这样介绍。
尽管《北京·记忆》已展现在公众面前,可它仍是件“未完成”的作品。目前,创作团队仍在持续征集老物件,任何一个乘客都可以贡献出一枚徽章、一张粮票、一枚顶针甚至一张黑白老照片放进琉璃盒中,只要它记录了你的一段时光记忆。在王中看来:“任何小物件都可能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此外,每个老物件都可能拥有自己的二维码。通过手机扫描,大家可以阅读该物件背后的故事并观看相关视频。
王中记得美国著名作家爱默生说过:城市是靠记忆而存在的。王中认为,当地铁成为城市的重要组成部分,用它去展示有关城市的记忆再合适不过。他说:“如今,人与人之间的友善、本真没有了,我们这代人还能存有一些过往的美好记忆,再过20年、50年,大家会慢慢淡忘这些鲜活的情感。”
因此,王中希望能借助地铁庞大人流形成的影响力,将老北京记忆的种子植入人们心中,唤起人们对于老北京人文生活的情感与回忆。
在成为城市记忆载体的同时,地铁公共艺术也将公众与艺术的距离拉得更近。
“其实某种意义上说,地铁艺术如果能实现与大众的沟通,那么它已经超越艺术本身,在艺术观念上非常前卫。而当它‘落地’时,又跟老百姓贴得那么紧密。这就是地铁公共艺术的独特之处。”王中认为,地铁公共艺术不是高高在上,它区别于博物馆、美术馆,它是可见、可触的。
在王纪宴看来,从贴近乘客的角度讲,古典音乐更有优势。“音乐的公众性一度被忽视,古典音乐也被认为是与当下的大众文化存在距离的。其实音乐是不用翻译的艺术,容易被听众接受,而在地铁中播放,其成本也低,受众更广。”王纪宴认为,事实上,让古典音乐走进大众是有障碍,包括成本、环境等,而把地铁变为一座“流动的音乐厅”,恰恰打破了这些空间、时间的局限。
无论是变身音乐厅还是美术馆,地铁公共艺术理念都在不断更新,艺术的作用正不断凸显。在艺术家们看来,在地铁公共空间中,乘客和艺术家还需要有更多的话语权。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任世民说:“地铁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太多广告占据了公共空间。商业广告充斥在地铁中,其色彩、光线都在干扰乘客的视觉,甚至很多导向标志都受到影响,更不用说对艺术品的影响了,这成为一个污染点。”
任世民认为,地铁应用更多的公共空间服务乘客,其设计和装饰都应该以关注乘客的感受为前提。“在地铁的有限空间中,为最大限度地满足人员流动的需要,艺术品的设置应以不占或少占地面空间为宜,平面艺术形式为首选。”任世民说。
经历了打造地铁公共艺术品的过程,艺术家们有个切实建议:为确保地铁公共艺术能更好地呈现,地铁从建设之初就应让工程师、建筑师、艺术家共同参与讨论。
“如果艺术家只能在地铁建成后再创作公共艺术作品,其设计就变得‘被动’,形成不了文化的性格。”任世民说。
如今,《北京·记忆》的征集已近尾声,很快你将在地铁中看到一个由乘客集体“创作”的艺术作品。王中期待有更多乘客在地铁中分享艺术和生活,就像他设计的那些透明盒子,封存的不仅是个人记忆,也是城市记忆,他们是乘客,也将是创作者。
(原标题:打造北京地铁的艺术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