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二十多年之后,我有点儿怀念当时的那个小子。1990年初冬的某一个早晨,同样来自外省河北的另一个青年拍摄的这张照片,今天看仍然坚硬无比,我能清楚地记得那间十五平米房间里的几乎一切细节,铁丝上那双洗的僵硬的袜子,发黄生锈的烟筒,我凌乱茂密的头发和坚强的眼神。那个早晨没有雾霾,阳光清澈,我和那哥们儿约好早晨出发之前互相拍张照片留个纪念。有个细节一直记得,我们故意在没有洗脸之前拍照,原生态,没错,我目光如炬,试图看穿之后几十年的道路。看穿之前,不需要洗脸!
这张画在几年前不知去向,如同我同样不知去向的九十年代的那几年,但我记得画它的那个位于天津美院老宿舍楼的那个昏暗的走廊。我倾尽所有买来弗洛伊德的画册,这幅自画像是当时典型的学习画册后模仿之作。以今天来看,我可以不必把眼睛瞪得那么大,一个荒诞的事实是无论二十多年前或二十多年后,无论眼睛瞪得再大也看不清楚,或者我需要的只是不停地永不停止地看着,一直看下去!
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一幅为了考美院而准备的一张创作。我一直拒绝或本能的反感用一种过来人的洋洋得意的口吻叙述那些艰难挣扎的时段,但这张画会使我想起我更广大意义上的乡亲们,那些依旧面对土地的人,我自以为是那个目视远方的青年。我仍然记得现在被几乎遗忘的诗人汪国真的最有名的一句诗:“如果目标是地平线,那么留给世界的只能是一个背影(大意),对我一个困守于内陆小城市的更多的外省青年,那条该死的地平线勾引着我们,那是我青春即将远去的开始,注定我们只剩下背影了。
这张是上美院之后在校外租房画的一张创作,我的小清新和文艺范儿。飞翔的鸟和白马,苦涩的青春、歌唱的少年,白板纸上的油画。我奇怪于自己很快地从这些隐喻里出走,有些人却可以在里面呆一辈子!
几年前的一张水彩画,我试图描述那时的中国。几年后我再看没什么变化——没错儿,沸腾的、让你不知说什么好的、刺激的、热烈而模糊的、荒诞而实在的中国中心之地。摧枯拉朽、横冲直撞、避无可避,像一口锅,沸腾着、燃烧着、滚烫着,不停歇也停不下去,这是一个外省青年在锅里看到的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