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架构:李牧&郝科
引子
如何以从艺术家的艺术实践中,剥离出一条在过去并未被作为主干的清晰线索,并以尽量简洁的方式呈现在纸面上,是这次纸上展览的初衷。
作为引子,先简要叙述下本次展览的项目原点。
1.仇庄:
位于江苏省最北部丰县的一个自然村,距北京以南约800公里,距华东重镇徐州约100公里,拥有约1000人口,这里也是艺术家李牧的故乡。
2.仇庄计划:
从2013年初开始,李牧陆续复制了一批荷兰Van Abbe美术馆的藏品,以不同形式在仇庄进行展示,并在村里建立了一个图书馆。
更多具体的项目介绍请参见李牧的个人网站:http://www.iamlimu.org
在已经成为了“外省青年”的李牧,尝试着用“艺术返乡”的方式与仇庄进行对话的一年时间里,“艺术”其实已经成为了一个他用来重建自己与故乡间关系的说辞。虽然项目还未完成,但在李牧的个人网站上呈现出的诸多“故事”片段里,一个个活色生香的“主人”形象已经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但这些村庄原驻的“主人”们并非是本次展览脉络中的全部,他们与很多被隐藏的“主人”们一起,构成了多重的、互为表里的有趣关系。而当我与李牧通过邮件交流等方式,逐步介入到本次纸上展览中的时候,最初作为旁观者的身份也渐渐变成了“主人”中的一个部分,并以自己的角度参与到以仇庄为基础的、“主人”间关系的建构之中。
异乡的主人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对于现在居住的城市上海来说,李牧是典型的外省青年,永远不可能融入到上海本土的语言系统之中。
对于仇庄来说,李牧是一个已经被都市节奏改造过的本土标本。身负着故乡对于大都市生活的双重假设:一方面代表着在外见过世面的笼统印象;一方面又承担着乡亲们对于都市生存的悲观揣测——“当我回到家里后,村庄里的人一度猜忌我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回家做图书馆,并且说我回家来挣村子里的钱来了。”
具有双重“异乡”身份的李牧,同时也是“仇庄计划”最初的“主人”。
被隐藏的主人
在项目落地仇庄之前,李牧也拟定出了一份被隐藏的“主人”的名单。
这些来自不同国度与时间断层中的主人们,以自己的作品为面孔,在思维的房间里诱导着李牧与之进行着一次次虚拟的“对话”(但并不一定是以对话的形式来进行的)。
他们用作品中确切的形象替代了沉默的语言,被动地参与到了无法被定型的未来计划之中——可能被拒绝,也可能会被理解,还可能会被“误解”,并从中流淌出诸多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意义”来。
而在整个“仇庄计划”里,这些被隐藏在作品背后的主人们,他们的“身份”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却也是最坚固的——以他们作为连接点,所有的“主人”们都被汇聚到寻找或认同自我身份的网络之中了。
以下列出的为节选的名单。
索尔·勒维特(SOL LEWITT)
李牧想把索尔·勒维特的“墙上结构(Untitled (Wall Structure)”的复制品送给不同的家庭,看村民们如何来对待它?并用索尔·勒维特的另外两件作品“墙上绘画(Wall Drawing No. 256,No. 480)”,来覆盖村里街边上的廉价广告,使之成为村子里的公共壁画。
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
安迪·沃霍尔创作的毛泽东系列作品,其中的形象是中国人最熟悉的,但艳丽的色彩却与大众印象中严肃的政治意义大相径庭,当陌生与熟悉同时出现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小村庄里的时候,会发酵出怎样的意义?
丹·弗莱文(Dan Flavin)
丹·弗莱文(Dan Flavin)的装置“Untitled(to a man,George McGovern)”是由55个环形荧光灯组成的,这种灯在仇庄村里被广泛使用在吸顶灯里面,镇上的五金店里都有出售。
理查德·朗(RICHARD LONG)圆圈装置(Wood Circle)复制品
理查德·朗的圆圈装置(Wood Circle),是以村民们熟悉的树枝为此材料的,村民们以树枝作为柴火来烧火,李牧在村外的河堤上复制了这件装置。
乌拉/阿布拉莫维奇(ULAY /ABRAMOVIC)
李牧将他们合作的行为艺术作品《长城》的录像展示在村里的小卖部中,这是他们在中国完成的最后一部作品。将作为中国面孔的公共空间——长城——转移进村里的公共空间——小卖部的电视上。
乡村的主人
当李牧带着那些被隐藏的主人们回到村庄里的时候,整个主人的脉络也开始逐渐完整地呈现了出来。不论是接受还是拒绝,对于这些艺术品背景知识的完全绝缘,也让村里的原住民们在精神层面成为了一个个绝对自信的主人。
这些生活在仇庄的村民们,过去可能只是在物质上自己自足的。而当那些外来的“主人”们以种种“全新”的形态介入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之后,他们精神上自给自足的意识也被激发了。
这些地道的农民们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开始以一种“主人”的姿态自然而然地和所谓很现代的艺术之间产生了互动。他们本能地挤压掉了艺术中晦涩与理论化的一面,并将自己的感受还原成一段段平白的故事化叙事,而在这些乡村的主人们面前,李牧所扮演的角色更多地是一个“记录者”。
卢道德:村里的老画师
卢道德早年学过画画,当过老师,做过木匠。似乎一生的运气都不好,他年纪大了,还是以给人画神像谋生。当地信神信鬼的比较多,他也因此多了许多订单生意。
他给人画神像很便宜,一幅一米见方的画,上面有好多个神仙,也不过两百块钱。
我找到他向他展示了SOL LEWITT的两幅墙上绘画,并提出邀请他和我一起来完成这两幅画。他拒绝了我:“第一,我对西方的现代艺术非常反感;第二:我的神像订单在排队等着画,没有时间;第三:我年事已高,不能爬上爬下。”
我说:“第一,你对西方的艺术反感,是因为你不了解,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和我交流一下呢?第二,和我合作的美术馆会付给我们画画的经费,会付给你报酬的;第三:你年纪大了,我爬到高处画,你只要负责画低处的就行了。”
这样,我们合作了两幅墙画。他干活很敬业,也很专业。连着两个晚上,我们边喝酒边讨论艺术。看得出他很高兴,每次都喝高了再回家。
他对这两张画很满意,如果有人说不好看,他就很生气的和那人辩论。后来,我们问他对这两幅画的看法,他说他不反感。
杨高举:李牧的同学
我和杨高举是初中的画友。后来我考取了苏州工艺美术学校,他没有考取。他在我们县城里开了一个很小的夫妻店,白天制做一些店面的招牌,晚上画画,假期里还会教一些小孩子画画。
我找到他,和他讲了我的整个计划。一起的其他同学表示不能理解我的艺术,杨高举向他们解释:李牧的艺术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还在用颜料来创作,而他用他的思想来创作。
杨高举帮我制作了三张大幅的毛主席像。很多人不能都表示不能理解安迪-沃霍尔为什么要把毛主席的脸涂成蓝色的,嘴涂成绿色的?红色和黄色的脸还勉强能接受,就是那张蓝色的脸,实在无法接受。我的朋友那颖禹告诉人们说:红色的主席像保佑你家人身体健康;黄色的主席像保佑你们财源滚滚;蓝色的那张,则可以驱邪避鬼。
尚未结束的“结尾”
在我看来,从“仇庄计划”中浮现出的众多“主人”们,他们身份的重要性并没有主次之分,只是在项目中占据的位置不同罢了,缺少了其中任何一位“主人”,项目都不会完整。
而后边或许还会有更多的“主人”参与进来,并让项目变得越来越丰富——所有的主人都是彼此交叉、互为表里的,它的开放性在于让每个参与者都意识到,在自己曾经固有的经验之外,原来还有更多自己可以理解和把握的东西——当我们都开始以“主人”的意识介入到一个相对开放的系统中的时候,我们也都在相对放弃着过去某些单一的身份限定,这里会有“发起人”和“引导者”的角色,但随着项目的推进,所谓“权威者”的角色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在承认别人“主人”身份的同时,也意味着对自身绝对“主人”身份的放弃,同时,每个人也都在一种彼此激发的状态中寻找并确认着自己的“主人翁”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