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曦云：很多问题依然是悬而未决的

　　库艺术=KU：当代艺术本身是关注现实的。但感觉最近以来水墨的红火，所谓传统的复兴，还有长久大家所讨论的商业问题等等，致使直接与现实发生关系，在现实面前具有犀利立场的艺术家及艺术作品反而越来越少见了。

　　杜曦云=D：艺术品既有学术属性又有商业属性。从商业属性来说，作品的销售取决于买家。一些善于随机应变的艺术家，根据买家的需求来创作，这不难理解。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西方经济至今依然低迷，而且可能还会持续几年。中国大陆积累的大量热钱在急切的寻找出口，中国的富人们有很强的艺术品购买力。尤其是中年富人，他们的艺术取向大多是文化民族主义的。于是我们看到，迎合这种取向的艺术作品正在大量出现和逐步成交，直接关注现实的当代艺术作品在市场上相对冷落些。KU：当艺术作品的商业属性大于学术属性的时候，艺术家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独立立场与批判性的态度也就大大削弱了。是否艺术也就存在成为“高级行画”的危险？

　　D：艺术家也是人，每个人是不同的。有的人比较自信，坚持自己的立场和态度；有的人没那么自信。我看到的比较自信的艺术家，依然坚持对现实问题发问和批判。不够自信的艺术家，开始根据市场需求转型了。另外，一些长期执守文化民族主义的艺术家，在冷落多年后终于迎来了升温。这是另一回事。KU：回顾老一辈的当代艺术家，方力钧、王广义、刘小东等等，他们不管何种媒介，艺术总之还是与现实发生关系，艺术的面貌与对现实的态度有直接关系，而现在年轻艺术家做得越来越国际，式样越来越新颖，但感觉少了直视现实的态度和知识分子的批判性立场。

　　杜：和1980、90年代相比，今天的当代艺术环境要好太多了。今天的年轻艺术家，艺术语言能力很好，他们接受的艺术教育更开明，视野更开阔，信息渠道也更多元。无论我们如何谈论社会、历史等宏大的背景，最后还是需要落实到个人的真实体悟的。今天的年轻艺术家非常看重个人体验，我认为这很真切很实在。但，如果能把这种个人体验进一步放到社会、历史的宏观语境中，可能会让作品的能量进一步提升。把张晓刚《大家庭》之前的作品与《大家庭》做个比较，能清晰的看到这种变化。KU：在您看来，处在中国当下的历史现状，是否真正有分量的艺术作品，无论何种风格，还是需要与现实发生关系，才会在这个现场中发生作用？

　　D：往微观里说，个人即世界。除了每个人自己的亲身感受，其它都是不同程度的假想、假说、假像。只关注自己眼前的事情自有它的道理，而且，不管如何谈论宏观问题，最终仍然要落实到肉身可感知的当下。我们评判一件作品的重要性时，潜在的标准往往是：它能在多大程度上引起更多人的共鸣，它蕴含的思考与体验是否触及到了别人未知的领域，有没有将我们的认知空间进一步拓宽，是否有助于人的生存和发展。如果没有这些，所谓的“面对现实，与现实发生关系”可能是空洞的说辞。

　　KU：上几代艺术家当他们渴望在作品中将自己对现实的认识和情感表达出来的时候，他们所面对的现实几乎是一致的。所以当这一历史阶段过去，他们所生产出的艺术形象就更容易被公认为一种“时代形象”。而今天的现实已经碎片化，您认为今天还会出现这种足够透析当下现实现状的强有力的艺术形象吗？

　　D：当时人们有比较相似的价值观，对现实也有着相似的判断。对某一艺术形象的历史意义与文化价值的认可，是基于某种价值共同体。今天的价值观越来越多元，看上去没有哪个声音能统一或覆盖其他声音。这时，很难找到一个人或一件作品能把大家共同的判断和期待表达出来。但我依然认为，今天我们所面对的问题与1990年代相比没有本质的不同，这应该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这也就意味着很多问题依然是悬而未决的。当下人们对改革的期待甚至更加强烈，能够代表大多数人呼声的艺术作品和艺术家肯定是有的，而且一直都存在着，只是我们愿不愿意关注他们，愿不愿意正视他们的价值。

　　如果大多数“当代艺术家”迎合当下买家的需求去大搞东方、玄学、复兴、崛起、盛世……对关注社会现实问题的艺术家来说，有太多无人涉足的空白和未知可以去摸索。发现更多的真相，追求更公正的利益分配方式、更平等的人格尊严、更自由的表达、更开放的信息，这符合绝大多数人的期待。当下，有些艺术家在艺术语言的国际化中寻求安慰，有些艺术家在中国大陆艺术市场杀鸡取卵的热炒中获得自信。那些曾经坚持关注社会现实问题的艺术家，在少人喝彩的现状中开始不自信了。但同时，我看到很多艺术家依然在不断触摸残酷的真相，用艺术的名义和方式，改变人们对真相的认知。比如：张大力、何晋渭、王庆松、毛同强、陈卫闽、金锋、孙原+彭禹、赵赵、李勇政、李博、刘成瑞(刮子)、吴迪、张玥、张巍……。我也看到很多艺术家正在打消艺术的边界，从画地为牢的艺术圈中努力出走，越来越直接的进入和干预现实生活，尤其是一些青年艺术家。

　　文-于海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