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一头银白飘逸的长发是黄建华典型的标志,即便在人群中,面色红润、身材魁梧的他也很容易被人找出来。近段时间,黄建华多年的白发开始变黑了。不知这是否与他最近倾力投入的环保艺术项目“鲨鱼与人类”有关,不可否认的是,艺术的力量让黄建华从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成功转型到更加具有社会责任感的艺术赞助人。
黄建华 藏家到赞助人的蜕变
撰文/顾博
图片/芳草地展览馆
提到黄建华,首先会将他与矗立在东三环内黄金地段的侨福芳草地大厦联系在一起。这座有着无数达利真迹和众多艺术家作品的大厦成了黄建华自己的“美术馆”,位于9层的VIP室内,一座北齐的佛造像上放着一个金属头,这种典型的黄建华式“恶作剧”让他很得意,时不时地他还会换不同的金属头上去,赏玩着其中的乐趣。
黄建华收藏的达利作品侨福芳草地:绿化+艺术+活力
侨福芳草地是黄建华第一次做商场,没想到这座大厦却一下子成为了地标性建筑。这座“金字塔”造型的建筑被很多出租车司机称为玻璃坡屋顶,而这个坡屋顶之所以在高楼林立的北京三环内特别突出,并不是因为它是座美丽的大厦,而是它的“美术馆”功能。
达利的巨型雕塑《骑海豚的人》矗立在大厦前的广场上,黄建华特意做了一个机器,让很多烟雾在雕塑旁边升起,创造了一种很奇妙的视觉感受;刘若望的《狼》分散在大厦四周的草地上,黄建华最近打算种一颗雪松,让整体视觉上有种在辽阔草原的感觉;步入大厦内部,236米的红色步行吊桥上面以及两侧都是艺术品,宽敞的公共空间挤占了侨福芳草地的商户面积,使得其56000平方米的购物中心内,仅有不到100家商铺;写字楼内也布满了艺术品,两个中央天井分别摆放了郑路为大厦订制的作品,从天井向下看,任哲的四个武士雕塑就站在四方。在这些艺术品中,萨尔瓦多·达利的雕塑依然是最引人注目的。
价值不菲的达利雕塑作品就分布在侨福芳草地大厦内,任何进入大厦的人都可以和达利亲密接触,这是在国内任何地方都难以见到的景象。黄建华大约有40余件达利的雕塑,其中还不包括捐给中国国家博物馆和南京艺术学院的作品,而现在他仍在不断买进达利作品,对达利的情有独钟是因为达利带他进入更为广阔的艺术收藏领域。
“我自己喜欢艺术,又是发展商,可以用自己的地方做事。而且,花在艺术上的钱和我们用在开发建设上的钱比起来算九牛一毛,我用那么一点点钱,能做这么大的事情,那是很值得做的。”在侨福芳草地建设之初,黄建华所想的仅仅是用自己的地方为艺术家做一个展示平台,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做艺术与商业结合的购物中心会带来这么大的轰动效应,这种快乐并不是赚了多少钱的喜悦,而是一种创造力的满足和公众认同的欣慰。
这块地是黄建华的父亲黄周旋在1995年拿到的,直到2000年,这块地才开始设计规划,而这个项目也成了黄周旋在世时最后一个心愿。因为黄建华想做一个长长久久的项目,在不断修改设计方案后,直到2012年购物中心才开业。侨福芳草地总体量20万平方米、总投资30亿元。包括2栋18层和2座9层的写字楼,地下2层和地上2层的商业空间,在16层以上是隶属全球小型豪华酒店集团的北京怡亨精品酒店。其所属的购物中心不是纯粹的奢侈品消费场所,休闲餐饮大致占30%,其余40%-50%是时尚品牌,20%是精品手表和珠宝等,其中一半左右是第一次来中国或北京的商家。不可否认的是,艺术与商业的结合是吸引商家与客流的一大法宝,中国唯一一家登喜路餐厅就设在购物中心内,风靡全球的特斯拉汽车也将办公地点落在大厦写字楼内。
“我现在因为懂了艺术,已经改变我的生活态度和品味,我的房子都当成艺术品来做。”早年留学英国专攻建筑设计,黄建华在大厦设计时也亲力亲为,他秉承“收而不藏”的理念,把藏品创造性地融入他打造的商业空间与生活空间中,这种开放性的艺术展示形式,让艺术品成为了公众的艺术品,也由此形成了侨福芳草地广泛的社会影响力。
黄建华对侨福芳草地的理解是,要有绿化、艺术品,要有活力。他的活力也体现在对艺术品的摆放上,他形容自己很爱玩,比如他把张洹制作的看起来很凶的佛像和陈文令的两件小红人放在一起,这种黑色幽默让观者异常轻松。有时,艺术品也成为调节侨福芳草地商户之间关系的法宝,因为两家商户为了公共空间的使用时有争执,黄建华就把李晖的一件作品巧妙地放在两家商户中间,不仅增加了空间美感,同时也做了空间的物理分隔,促进了商户间和谐共处。
现在黄建华留在北京的时间很多,他诙谐地说北京的雾霾很适合他,其实北京艺术的活力更适合他的个性。他位于侨福芳草地9层的办公室和很多普通员工的卡座很像,一张普通办公桌对面的柜子内放了很多星球大战的玩具,工作之余在大厦内摆弄一些自己的大件藏品,在座位上玩玩自己的小收藏,正是莫大的乐趣。
侨福芳草地大厦和陈文令的小红人收藏:现在只买自己还没有的
黄建华的藏品是很难进行数量统计以及归类的,这种“不专一性”让他对所有门类都有涉猎,而其收藏原因则五花八门。红酒和雪茄是因为每天消耗的量很大,就一边消费一边买,结果买的比消费的多,就成了收藏;收藏手表是因为喜新厌旧,买了一块手表之后,看到更好的就继续买,然后有好几百个;自行车的收藏是因为自己有个自行车生产企业,因此一看到喜欢的自行车自然就买了下来,2008年奥运会上香港选手骑的那部自行车现在就在他那里……所有的这些收藏门类都是黄建华的爱好,唯独艺术成为了他的事业,并持之以恒地痴迷了几十年,而其艺术收藏的引路人则是他的父母。
黄建华的第一件藏品是在父母的协助下完成的。在英国读书时,父母去看他顺便协助他买了一幅19世纪初的欧洲老油画,这幅画他一直保存到现在,他也因为这幅画与艺术产生了不解之缘。上世纪90年代,黄建华开始将大部分口袋里的余钱都放到艺术上了。“当代和传统我都喜欢,美的境界不一样,我不专一,喜欢就好。”四王、唐伯虎、沈周、张大千等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家作品都在黄建华的藏品库中,写实艺术家中艾轩、陈逸飞、王沂东、杨飞云的作品他也很齐备,而当代艺术家的作品他就更齐整了,无论是哪个层面、哪个年龄段的艺术家,经典作品他一件都不缺。即便如此,黄建华也没有停止购买的脚步。
在位于侨福芳草地10层的芳草地展览馆内,6月29日至9月23日期间展出的“侨福芳草地欢迎您——侨福当代艺术收藏Ⅰ”是黄建华那浩如繁星的众多收藏的第一次梳理展,参展艺术家涵盖刘炜、王广义、王鲁炎、岳敏君、曾梵志、张晓刚等,同时中坚力量的傅作新、沈敬东等,以及年轻艺术家李晖、那危的作品也有参展。这些众多的作品均来自于黄建华的藏品库,而他还特意将杨韬的“工作室搬入展厅”,他开玩笑地说:“他可以永久在这里上班。”
相对于动辄上亿元的商业投资,在黄建华眼中,购买艺术品的成本并不高。他在2008年中国当代艺术品市场最好的时候开始买中国作品,那几年也是他买的最多的时候,现在看来是有失手的时候,但是没有不满意的时候。虽然不知道自己藏品的数量,但是买过什么他都很清楚,因为很多作品他都是亲自去艺术家工作室、研究画册和拍卖图录后用心做的决定,他还经常在苏富比、佳士得拍下全球最贵价格的艺术品。至今他还清晰地记得买的最贵的一件中国当代艺术品,是一幅从私人手中用1800万买下的岳敏君作品。同时,他还特别注重收藏艺术家的系列作品,比如曾梵志的全系列作品他都有,曾梵志还以黄建华和其儿子创作了一幅乱草系列作品,原作现在在香港,复制品就挂在黄建华办公室外的墙上。
对于每年的购藏经费,黄建华从来没有上限,为了买艺术品,他还收到自己财务人员的警告,他则告诉财务:你不能改变我的喜好,你去安排财务问题。看起来购买艺术品不吝金钱的人,在购买的时候却有自己的独特准绳:“我不能花一两亿美元买毕加索、安迪·沃霍尔了,现在都好贵,这些钱可以买好多东西。”
其实,黄建华所谓的现在不能买,仅仅是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这些艺术家的作品。他买安迪·沃霍尔的时候,价格只有五六百万美元,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在拍场上已有的艺术家作品,但是遇到合适的,还是忍不住出手。今年在佳士得拍卖期间,正在澡堂的黄建华凌晨三点接到委托电话,此前他很钟意一幅超现实主义大师雷尼·玛格丽特的作品,底价50万美元,他给的委托价是100万美元,没想到价格一下子就跳跃到100万美元以上,爱物心切的黄建华最终以180万美元拍下了这幅作品。
有时候黄建华也会卖掉一些作品,每次一卖他就后悔一次,但是对于一些自己有很多件,而艺术家也希望作品能够流通起来的时候,他也会忍痛割爱。黄建华现在的收藏有点像补缺,但是频率很高。他现在只会买自己还没有的作品,更让他感兴趣的,是与艺术家交朋友的过程。从F4到曾梵志,再到现在认识的新朋友王鲁炎、郑路等,和朋友在一起喝酒、聊天、侃大山是黄建华休闲的方式。“我和艺术家做朋友是用心,不是用钱。有时候我觉得我比艺术家还棒,因为艺术家的视线是非常狭窄的,他们只看自己的作品。我手上的艺术家很多,我可以在不同语境中慢慢吸收,在很多作品还没做的时候就可以给艺术家方向。以前都是听他们的,现在都是他们听我的。”黄建华说。
侨福当代艺术收藏Ⅰ的展览现场画廊:用画廊增加与艺术家交流
至今,黄建华仍在不停地买入作品,有时候一天买好几件,有时候连续几个星期也不买东西。今年6月,黄建华在意大利佛罗伦萨一下子购买了300万欧元的西方艺术品,包括架上绘画和雕塑。
“本来只想买十几件,但是觉得可能不够力,所以一下子买了四五十件。现在意大利的画很便宜,买了再说。”在黄建华轻描淡写的购买行为背后,实际上已经经过了很仔细的艺术考量。此次的购买中,黄建华筛选了一批他特别喜欢的作品留在北京,准备在芳草地展览馆展出;一些他觉得可以卖掉的作品则放在了香港,这批作品会在他即将在香港荷里活道开幕的画廊中销售。
加上香港即将开幕的画廊,黄建华在两岸三城已经有了四家画廊,包括上海一家,北京两家,同时,北京还有一个展览馆和做传统艺术的聚艺堂。因为他的古代书画藏品都在香港展览馆展出,因此内地的场馆会以展出当代艺术品为主。
黄建华开画廊的原因和别人很不一样,他在买艺术品的过程中,发现买家还是处于“弱势”群体,有时候想买到艺术家很好的作品,艺术家还未必卖。开画廊让他有更多的方式与艺术家交流,他也希望通过画廊的推广,让艺术家增加知名度和收入,也让更多人看到好作品。作为艺术赞助人来说,不光支持艺术家的艺术成长,还要关心艺术家的生存问题,在历史上很多有名的艺术赞助人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支持艺术家,也因此留下了大量的经典艺术作品。
艺术项目:借艺术之力促进环保
“鲨鱼与人类”展览项目对于黄建华来说,更像是身份转型的节点。上世纪90年代起黄建华就介入收藏领域,从古代书画到欧洲艺术品,再到中国当代艺术,藏品只能代表一个藏家身份,从藏家到艺术赞助人只有一线之隔——是否用自己的力量推动艺术进程。这种转身并不是有意识的,当一切从藏家晋身到一定阶段时,黄建华自发形成了这种华丽蜕变。
6月8日是世界海洋日,当天,一个别具一格的展览“鲨鱼与人类”在摩纳哥海洋博物馆开幕。作为摩纳哥海洋博物馆“鲨鱼计划”的一部分,这场展览也意图帮助该计划改变人们对“鲨鱼”这种动物所普遍持有的“可被猎杀和消灭的对象”的偏见和误解。策展人黄笃,观念艺术家王鲁炎,诗人范学宜,雕塑家郑路、李晖、高孝午、邹亮、夏航、于洋,行为艺术家翁奋,画家刘子宁等通过自己的作品发出中国当代艺术的独特声音。通过与野生救援WildAid公益广告片等综合性的跨学科方式,将艺术、社会学、诗歌、广告片和政治学融入整体的视觉分析范畴。
这是黄建华资助的第一个大型的、跨入国际舞台的艺术项目,他既是赞助人,也是策划人,同时也是工作人员。之所以以保护鲨鱼为主题,这与他的经历有很大关系。吃了几十年鱼翅的黄建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了解到,为了满足人类的口欲,每个小时有上万条鲨鱼被杀戮之后,他毅然放弃了吃鱼翅,现在他所经营的餐厅也全部禁售鱼翅。
将个人不吃鱼翅的行为,延伸到一个关于环保的集体行动,这还要始于2013年4月的一次闲聊。这次重要的闲聊是一次酒中的对谈,黄建华想到成龙、姜文、姚明等明星都拍了拯救鲨鱼的广告,那么艺术是不是也可以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传达环保理念?与黄笃瞬间迸发出的火花成了整个项目的导火索。谁也不会想到,第一次亲身参与到艺术项目中,黄建华就大手笔做了这样一个大规模的展览。
首展选择摩纳哥一是因为黄建华的弟弟在摩纳哥,二是馆方给予了非常大的展览尺度。该馆馆长看了整个方案后非常激动,一下子调拨出8个月的时间给“鲨鱼与人类”,而黄建华就亲自在北京带了十几个集装箱的作品,以及20几个统一穿着迷彩服的工人到摩纳哥现场施工。为了让工人们有个良好的工作环境,他甚至专门在英国请了位中国厨师负责所有人的饮食,工人们工作起来也很卖力,几十吨重的作品材料经过重新焊接和打磨,一点接缝都看不到,这让老外们颇为震惊工程是如何做到这样细致的。
对于学过建筑,同时也是建筑商的黄建华来说,这次展览相当于是对摩纳哥海洋博物馆的再建设。摩纳哥海洋博物馆是一个老场馆,黄建华为展览设计了庞大的建筑结构,比如在海洋博物馆的主展厅(荣誉厅)内,王鲁炎根据空间与语境而呈现的以不锈钢管焊接而成的作品《网》,巨大的形制隐喻着人类贪欲的状态,而进入其中的观众,又被瞬间转换为网的受害者——在网与被网的悖论关系中,从鲨鱼及其它海洋生物的视角感受毁灭之前的绝望与恐惧;屋顶天台上放着郑路制作的高达6米的不锈钢网状鱼鳍,远远望去,蓝色的鱼鳍把海洋馆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鲨鱼,每个进入场馆的人都能感受到鲨鱼的呼吸,与鲨鱼共命运。
“最开始在摩纳哥做的时候,我自己也没把握做得好不好。”开展后的良好反响打消了黄建华的所有疑虑。开展当天莫斯科的策展人和馆长给予黄建华很高的评价,而摩纳哥的观众也积极参与到项目中,展厅入口处排起了一条长龙。这些事件激励了黄建华进一步把展览走下去,做成一个长期的项目。接下来,他还要把“鲨鱼与人类”带到俄罗斯展览,然后回到中国继续展出。“我们是个平台,我们最终的目的是拯救鲨鱼,我们走的越多,就越多人加入我们。” 黄建华说。
摩纳哥展览的成功给了黄建华更多作为赞助人的鼓舞,现在他更加有兴趣和信心投入到艺术项目中。现在正在侨福芳草地3层展出的星云法师一笔字也是他的提议,接下来他还希望通过艺术多做一些与环保有关的项目,比如关注空气污染、保护濒临灭绝的动物等。
除了这些艺术项目,黄建华最爱的事业依然是教育,包括他现在的藏品归宿,他最希望的就是能够捐给学校,支持教育。为此,他已经将很多藏品捐赠给南京艺术学院、厦门集美大学、陈经纶中学等,包括这次“鲨鱼与人类”展览,他特别希望这些作品可以进入院校,并开辟一个环保课程,让更多人对环保尽一份力。
曾经画过水彩画的黄建华现在仍有练笔,热衷于教育的他把自己的绘画理想更多转移到了孙子身上,今年7岁的黄敬恒的作品也在这次“鲨鱼与人类”的展览中展出,黄敬恒代表了新一代的崛起与决心。
黄建华评价自己的画是写实的,而孙子的画是具有创造性的。“我的创造能力是颠覆别人。”黄建华的此语正是他的真实写照,因为他创造出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