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中最平凡的防蚊纱网与电,如何在艺术家仇敏业的一念之间,变成令人过目不忘的作品?
有一个问题常常考验着所有创作艺术与欣赏艺术的人,那就是艺术如何处理与日常之物的关系,有一种广为引用的陈词滥调叫“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但高低的评判,很多时候是成见与惯习的产物。当我们在无意间撞见仇敏业的这组《我的天》,或许它正恰如气氛地诠释了艺术如何从日常生活与器物中自然生发,酝酿精神的通约之感而又没有高高在上的别扭姿态。防蚊纱网与电,这两种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但又毫不相干的东西,在仇敏业一念之间的碰撞之下,创造了一种令人耳目一新的神奇效果。在每张照片长达一小时以上的曝光过程中,除了艺术家持续始终的观念倾注和框架建构,更多的创作都交给了材料与时间本身存在的偶然性,即使完全不去探究具象的图形背后的象征与叙事,这种自然生发的偶然性,也散发着化平庸为绚烂的神奇魅力,就像回到摄影发明的前夜,那种科学与神话交织悸动。
创作的灵感总是在最不可能的角落冒出,但一开始的实验很可能是灾难性的。文科生仇敏业第一次把220V的交流电直接连通防蚊纱网时,得到的是一瞬间的炸响,现在他终于可以细致地控制电流与纱网相互作用,但那第一次的灰飞烟灭依然具有某种启示意义。仇敏业说,他在电火花的一闪一灭中看到了时间,每个电火花在他看来都可以是一种度量时间的单位,那么第一次强电流导致的炸响,或许便如同混沌初开的那一个原点,而最终,也是所有时间的终结。
让这些表象上清新通透的图像,去承载关于时间的厚重命题,对艺术家而言,需要那么一点守巧若拙的定力,而对观赏者而言,也需要那么一点心有灵犀。如果更进一步,这个创作并不止于图像,对象本身已构成一个富有现场体验的装置,体验与思考,无疑比单纯的视觉愉悦,更接近艺术的本质。
在这个系列里,“形象”在柔和的空间里,轻快地漂浮着,宛如吟唱。艺术家只交代轮廓和动态,丝毫不留恋光影、色彩这类普通意义上描绘对象必备的条件,形象直接地等同于存在本身。我们尝试着辨识对象,不困难,却令人无比眷恋。
以摄影作品为对象的审美过程,简单识别让位于观看的愉悦,这样的创作从最初的起点无疑就具有属于自己的目标和维度。创作者找到了手段去除形象的明确性,与此同时,制造出关于形体、生命、质感的细腻。以哲学的思考,将体验外化,是艺术家对自身的极高要求。仇敏业找寻到一个新的关于时间的记录方式,令人感慨造化,也感激艺术家所给予我们体验造化的方式。
摄影在创作者和受众人群数量俱大的中国现实中,往往因为对技术追求的偏重而失去了创造的一些本质。当然,这样概括相当于无意义的统计学道理,并不能解决创作中的具体问题。与这个现象成为“反动”的《我的天》在提供视觉感受的同时,对一个重要的话题给予了回答:当代艺术创作中,体验的重要性如何获得新的强调?这恰恰是很多创作者视而不见的问题。
——— 樊林(广州美术学院教授)
摄影:仇敏业 撰文:郑梓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