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雷认为,艺术家要有一种追问真实的要求。
我们的肉眼所见就是真实吗?日常的都市繁华是人类生活真实的现实吗?“创作者不应该是沉迷者,而应当是相对清醒的”。王雷说。
希望保持清醒的王雷,醉心于一场由自己创造的神话冒险里。
“我是在制造一个属于我的神话世界。现实提供给我的只是一种媒介,一种参考,通过它到达另外一个世界,这里面包含着对彼岸的向往。对我来讲,艺术就是这样一种媒介”,王雷说。
小时候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王雷就喜欢画门神贴在房间四周,让好像自己置身于一个“世界”里面。那时起,绘画就成为一种精神上的慰藉,一种超越现实的存在。
在他看来,当我们因种种机缘而投身尘世,欲望的膨胀使我们成为失去乐园的遗民,然而乐园就在那里。“人类或许可以重返乐园,并不依靠宗教,也非通过其它麻痹精神的娱乐,而是以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判断,以勇气和清明的直观;亦或乐园真的只是一个虚妄的幻象,但千百年来,人类文明与艺术的灿烂光芒,正是由这种对幻象的追求所生发出来的。”
于是,他召唤起远古的诸神,构建了一个史诗般诸神的世界,身材修长的羽人,逐日的夸父,仰天高歌的山鬼。他构建了一个现实世界中的天国。在这里,生命本初的张力得以释放,世界还原成最简的元素,显现本真的模样。每个个体都是欲望着的形体,希冀重返失落的乐园。
“我找到了一种属于我自己的真实”,王雷说。
从美院附中到美院油画第二工作室,到成为丁一林先生的第一位研究生,直到最近毕业的美院油画高级研修班,王雷的创作扎根于学院派油画写实的基础上。然而,他的画作跳出了写实的范畴,绝不是对客观物象繁琐的描写,而是在精简、提纯的过程中,寻找一种人性乃至神性上的共通。他拒绝玩弄空泛的概念,不沾染小情小调,也不盲目追求新鲜感,简洁而真实,忠于内心。
无论是2010年的《万神殿》系列,还是近两年来凝聚了其心血的长卷——《歌》,王雷一直在尝试将中国传统的文化元素应用到他的绘画中来,自觉的探索将西方油画和中国本土文化相结合的课题。《万神殿》系列取材于《山海经》中的天、地、日、月、春、夏、秋、冬诸神。而《歌》的创作启发则来自《楚辞九歌》》。除了《歌》之外,王雷正在构思下一步将要着手创作的两部作品,它们将同《歌》一起构成一部规模宏大的“绘画史诗三部曲”。
王雷认为,《楚辞》代表中国文化中富有生命力的、浪漫主义的、勃勃富有生机的部分。以《楚辞》作为题材进行绘画创作,既是向屈原这位先贤致敬,也是对中国文化做一次回顾,是“溯”中国古典文化的“源”。
《歌》结合西方现代派油画技法与中国古典壁画的表现方式,应用线条进行造型并注重平面色块配置,重视画面的平面结构。画面中大量应用中国传统的红色。长卷的开端借用中国传统卷轴画的形式,以一位歌者作为先导引出整个画面。这里的歌者,其原型就是《楚辞》的作者屈原,而这里的屈原与传统形象大不相同,他是一位衣襟阔达的翩翩贵公子,是位满怀气节和抱负的大侠,一反人们通常印象中屈原江边独行的落寞形象。紧接着,随着他衣襟后摆的扩展开去,长达十几米跌宕起伏的恢弘长卷由此展开。
王雷对《歌》进行了颠覆性的阐释。这里的《歌》不是传统解读中祭祀神鬼的十一个独立章节,而是一部结构谨严、气势恢宏如交响乐般的的完整乐章。王雷笔下《歌》中的诸神代表了古时中国人对宇宙、对生命的一种看法。金、木、水、火、土、日月、阴阳,这些构成生命的元素,形成一股股涌动的暗流。绚烂的长卷铺展开去,像一个色彩斑斓的漩涡,是旋转的生命元素,形成一个DNA的锁链。
王雷说,他想做一种整体的艺术,来呈现他整体的世界观和宇宙观,就如同莫高窟壁画,头顶有天像,地面有地纹。“如果说我对自己以后的作品有什么期望和野心的画,就是想创造这样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被一个统一的整体观念所引导,共同来体现我的一种理念。”
王雷醉心于他的真实世界里,拒绝在现实的昏沉境地中沉迷。
对话王雷
问:《歌》展开有十几米,您之前的作品《渡》也是一个巨幅长卷?
王雷:是的。《歌》有一种殿堂壁画的感觉。不是将原先的11个篇章简单的罗列,而是串成了一个整体,就像一个生命的漩流。这幅作品仅草图我就画了两年,前后修改了几十稿。
《渡》是一组巨幅长卷,长达十三米。画面的先导是两只鹰,鹰是藏传佛教里的使者,将天、地、人连接在一起。画面中有一个隐藏的形象在里面,一个趴在地上磕长头的人型。所有的“欲念”也好,所谓的“光明”也好,都是人的一部分,共同形成一个修行的人。
问:您近两年创作的很多作品都取材于中国的神话故事,会不会与现实有所脱节?
王雷:艺术家应该充当追问者的角色,而不是沉迷者的角色。真正的现实是什么?日常的都市繁华是人类生活真实的现实吗?艺术家不能满足于卖弄两笔刷子,也不应满足于简单表述观念和复制符号,应该深入到人性和精神的内核。神话是一种象征,我看重的是其核心的心理启示与精神力量,看中的是其中体现的欲念与渴望,执着与超脱。艺术家看待万物的眼光应该更清醒,更超然,深入到表象下的本质,这才是真实本身。
问:您的作品中,“人”都具有“神性”,“神”也承载了“人性”?
王雷:在表现人的时候,我更关注精神层面,而不是体现民俗和生活场景。无论是画都市部落,还是画高原塔吉克人,总有一种东西感染我。在大昭寺门前,曾经遇到一个从甘孜一路磕了三年长头来到拉萨的朝拜者,他的眼睛是如此清澈,以至于让人看到一种生命的原动力,看到了宇宙。我找到了自己长时间以来追求的东西,这是一种源于人性而又超越人性的,在精神层面、甚至灵性层面存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