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张晶晶
21世纪的头十年,是中国现实逐渐碎片化的十年。
人们需要在何种背景之上,才能真正理解十年来的当代艺术现实?如何理解无数碎片之间的断裂——从行为到绘画、从平面到现场、从个体到社会、从本土到全球语境?
面对这样的疑问,艺术史家吕澎试图在一个变革剧烈的大时代中书写和记录艺术家的工作,以史求解。他的新书《中国当代艺术史:2000—2010》,透过21世纪头十年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历程,力图窥见社会在时代浪潮下的变革。
一个人眼中的艺术史
吕澎觉得,艺术史的书写变得越来越困难。
首先是许多艺术创作本身已经成为诸多手段的综合体,不管是在空间还是时间的范畴内对其进行描述,很多时候都会捉襟见肘。再者加上多媒体的立体化传播,没有经历过现场的观众对于艺术史学家书写的文字,拥有了更多阅读和理解的方式。
基于这样的理由,他总是在思考:如何才能在处于不同的空间和时间、通过不同的手段操纵虚拟平台与技术载体的艺术家和合作者在共同创作新艺术的时候,有效地去描述那些新的艺术生产过程与成果?
这似乎与1987年汉斯·贝尔廷在《艺术史终结了吗?》一书中对于艺术史家们的提醒如出一辙。
贝尔廷在2006年提出了“全球艺术”的概念,用来分析1989年“冷战”结束之后发生在全球范围内的艺术状况,试图来一次对发生在不同国家、地区、时间、文化、经济、政治背景下的艺术,进行更加富于开放性的观察。
吕澎认可贝尔廷的观点为艺术史创造了“开放”“流动”以及“多重解读”的理解空间,帮助人们脱离相对主义的泥淖。
与之前的艺术史书写不同的是,吕澎在《中国当代艺术史:2000—2010》中使用了大量来自网络的文献。
吕澎告诉《中国科学报》记者:“过去历史研究总是寻找原始资料和文献,原因首先是很久以前的历史,只能去搜集原始文献资料。但在研究昨天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等待别人把资料沉淀下来,这要很久以后去写;第二种就是及时地去搜集,艺术杂志和刊物登载文献的数量和时间,都不如网络。”
虽然不少研究历史学的人对网络文献非常反感,但吕澎却认为如果是研究昨天刚刚发生的当代史,没有必要如此紧张。只要结合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经验进行观察,去伪存真,进行判断。网络关注的集中点往往正是大家感兴趣的点,唯一的问题是站在艺术史学家的角度要如何看待——“也许他们集中讨论的问题,是站在a角度,那你可以站在c的角度看”。他相信,对历史,尤其是当代史的研究与书写,将越来越需要网络文献。
无法分割的艺术生态
已经出版过《中国现代艺术史:1979—1989》《中国当代艺术史:1990—1999》以及《20世纪中国艺术史》三本艺术史著作的吕澎发现,之前写作艺术史时所使用的体例不再完全适用于新世纪第一个十年艺术史的写作。
他注意到,新世纪十年里,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总是伴随着影响艺术变化和发展的环境生态同时进行的。
“其关联密切的程度,使得我们不得不将整个艺术生态的变化和发展看成是十年艺术史的一部分。”鉴于生态变化在这十年间对当代艺术家的工作的重要性,以及其在创作上给予影响的性质,加上有利于叙述,吕澎将新书的结构与体例分为“上篇艺术生态”和“下篇艺术与艺术家”两个部分。
位于北京大山子的798艺术区正是伴随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空间之一。这个曾经艺术家们可以花费很少的金钱就可以租用到巨大车间的废旧工厂,如今已经成为一个新的旅游景点。伴随着不断增长的房租和工作成本,从2005年开始,早期进入798的艺术家相继离开。这些刚开始没有获得任何支持、只是因为租金便宜、环境隐蔽有利于创作的艺术家,因为努力提升自己的社会与市场影响力,引发了政策的关心和支持,却最终失去了最初创作的自由与快乐。相当多时候当代艺术只是被看作是促进经济繁荣的手段之一,这逐渐构成了中国艺术环境的复杂性与不确定性。
“所以,从社会学和政治学上考察,798象征着涉及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意识形态多重性的现实问题。”
与很多想方设法避开传统时间线索的思想家不同,吕澎依然保持着自己对于时间强烈的敏感性并且引以为傲。在他看来,艺术即是时间。在陈述观念艺术在十年中的思想状况和流变时、在涉及现象描述时,都是根据艺术家的重要作品出现的时间进行安排的。
“这样,读者可以在阅读中把握艺术现象变化的时间顺序,也能够观察不同艺术家的工作之间的符合历史判断的差异。同时可以在阅读的过程中发现那些在作者看来更为重要的艺术家的出现,并对他们个人的工作进行前后历时性的了解。”
碎化的十年
在吕澎看来,没有了象征时代的观念大厦,表明今天的艺术界正在进入一个更加复杂的新阶段。伴随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涉及艺术的新制度正在产生,基于第一个十年里艺术现象的多样化,以及价值观的纷乱和批评界立场、观点与策略的多重性,足以将这段时间看成是在1979年以来开始的现代主义和当代艺术基础上发生“碎化革命”的十年。
而站在艺术本身的角度,碎化的趋势也是无法避免。吕澎解释说,中国当代艺术家们“更加渴望工作的自由与被认可”,“而这样的精神状态决定了在新世纪里人们看不到像20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现的思想一致的思潮与运动,艺术将艺术家拉向了难以复归的个人主义深渊,宏大叙事彻底消失,自虐、小可怜、机灵、柔弱充斥着艺术圈,艺术更加碎化了”。
吕澎认为的“碎化的十年”即是——价值观表现为空中琐碎的泡沫难以聚集,碎化的现实问题和艺术问题应运而生。
面对充斥全球的“中国崛起”的声音,吕澎相信如果是建立在一个新的价值观的基础上,中国艺术将成为其形象和思想体现,而艺术家则是未来的工程师队伍中永远不可替代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