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之城：哥伦比亚的奇迹(图)

catalina casas© Cortesía Revista Diners-Fotógrafa Mónica Barreneche. ArtBo创办于2005年，如今已小有规模 The Unilever Series 2007 Doris Salcedo

　　哥伦比亚的奇迹

　　撰文/宋佩芬  图片/Tate、ArtBo、Casas Riegner Gallery

　　

　　2007年，伦敦泰特美术馆发生了一件地破天惊的事，来自哥伦比亚的艺术家Doris Salcedo将美术馆Turbine Hall大厅震裂了。

　　Shibboleth这件作品的震撼力超越了任何地震仪的测量功能。因为在当时，除了出生于1932年的国宝画家Fernando Botero，哥伦比亚的当代艺术鲜为人知。但是从此之后短短7年，哥伦比亚不断创造奇迹：今年36岁的Carlos Motta刚刚和安哥拉艺术家Nástio Mosquito同时获得Pinchuk基金会的“艺术新人奖”，Botero的雕塑《亚当与夏娃》在纽约佳士得创下257.3万美元的成交纪录，1978年出生的Mateo López在2013年获得劳力士创艺推荐资助计划奖，1986年出生的Oscar Murillo的拍卖纪录直逼50万美元，面对加勒比海的Cartagena在去年2月举办了第一届双年展，今年马德里的ARCO 艺术博览会将为哥伦比亚开辟特别项目。

　　这些“奇迹”和哥伦比亚的经济成长息息相关。根据WealthInsight 调查显示，过去5年来哥伦比亚的百万富豪成长率高达37%，超越巴西和墨西哥。富豪人数增加，艺术市场便有了希望，再加上国际策展人，包含小汉斯(Hans-Ulrich Obrist)、纽约古根海姆策展人Pablo León de la Barra等人的青睬，哥伦比亚顿时成为艺术圈的焦点，首都波哥大的艺术环境一片蓬勃。

　　有意思的是，我在10月份接到波哥大商会(La Cámara de Comercio de Bogotá，简称CBB)邀请参加ArtBo艺术博览会时，最先的反应是可卡因、埃斯科瓦尔(P Escobar)、左翼叛军、还有高到吓人的犯罪率！还好对艺术的好奇胜过理智的判断，接受邀请到了波哥大之后，发现这些负面的印象都已经有10多年的历史。因为自从大毒枭埃斯科瓦尔在1993年被哥国警方处死，大笔歼灭非法毒品交易，加上政府积极和革命武装力量Farc进行谈判，社会治安改善许多。由于地理位置适中，天然资源丰富，许多来拉丁美洲参与新兴市场的投资和移民，都选择了波哥大。所以波哥大正处于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状态。

　　社会治安稳定，经济蓬勃，文化随之兴起。波哥大海拔2640米，自古人文气息浓厚，常常被比喻成南美洲的雅典。在不到800万人口的都市，有77座美术馆和60多家画廊。许多画廊都是最近7、8年才开始的，在那以前，除非有十足的勇气，根本没有人会在充满了绑架、谋杀的街上逛画廊。画廊业在波哥大虽然历史不长，哥伦比亚当代艺术却已经酝酿多年，所以并不能说是新兴市场。当地艺术家在没有外在的支持之下，仍然持续创作，也就是如此，当世界开始关注哥伦比亚时，当地艺术已经十分成熟。

　　为了提升城市的形象与生活质量，波哥大市政府鼓励创意产业，近几年来不断在城内建造艺术空间。政府相信，如果有艺术、音乐，创业者便会在这些地方聚集，协助城市的进步。小汉斯曾经说过：“艺术对建立未来有十分大的力量，因为艺术可以改造也可以创造希望。” 

　　ArtBo 就是由波哥大商会于2005年创办的，刚开始只有29家画廊参与，现在有已经有66家画廊，另外还有4个卫星展。与3年前只有1个卫星展做比较，成长速度高达100%。前总统César Gaviria的女儿María Paz Gaviria在3年前接下艺博会总监的任务。César Gaviria任职期间(1990–1994)， 勇于对抗毒枭Pablo Escobar及游击反对军，对哥伦比亚今天的发展有巨大的贡献。身为总统之女，María Paz Gaviria从小热爱艺术，她在3年之间将ArtBo国际化，吸引重要人士前来参观。迈阿密Pérez 美术馆(PAMM)馆长Jorge Pérez在参观了ArtBo之后对媒体反应： “哥伦比亚有当前最好的年轻艺术家”。的确，ArtBo虽然没有白立方、高古轩这些大牌画廊，却可以看到全拉丁美洲最杰出最当代的艺术。María Paz Gaviria接受《艺术客》采访时提出：“ArtBo要求的是作品的质量，而不是大画廊，目前我们有非常明显的身份与个性， 或许有一天会有大画廊参与，但发展都必须循序渐进，无法强求。”

许多当地的收藏都是从ArtBo开始的

　　博览会非常有野心，除了一般展位以外，还邀请了泰特美术馆策展人José Roca策划“Projects”项目，在艺博会中展出14名闻名国际的艺术家作品。“Artecámara”则是提供给40岁以下，还没有与画廊签约的艺术家展览机会。“Reference”展出哥伦比亚资深艺术家的作品，会场上民众们对艺术的好奇与热情，十分让人感动。María Paz Gaviria 透露：“许多当地的收藏都是从ArtBo开始的， 因为哥伦比亚没有所谓的收藏传统。”

　　除了艺术博览会以外，波哥大当地的艺术家、画廊和非盈利空间也十分值得关注。虽然在拍卖会上只有Botero和Oscar Murillo的作品，一级市场上已经有许多艺术家进入美术馆及重要私人收藏。这些艺术家即使在国家最艰难，治安最恶劣的时候，仍然坚持留在哥伦比亚。当前最走红的Mateo López认为：“我相信可以与许多人一起努力来改变社会，我决定留下来，因为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在这里。在这里，不仅仅是我的工作，我还可以和其他艺术家合作， 可以让我进一步成长。”现在市场蓬勃，他们终于可以专心创作，不过José Roca提醒年轻的艺术家们：“当市场狂热冷静下来之后，将会有更加健全的艺术系统。虽然许多人认为艺术市场是邪恶的，但是我必须说，艺术家可以从中获益，因为可以让他们专心创作，而不需要在其他地方兼职。但是艺术家也必须谨慎地抵制市场的压力和双年展的狂热。”艺术家的工作室分散在San Felipe、La Macarena、La Candelaria 和Chapinero，和这几年来兴起的画廊区在相同区域，有些工作室甚至像鸽子楼一般搭建在画廊的屋顶，在参观画廊展览之后可以直接拜访艺术家，非常有特色。   

　　由Catalina Casas创立的Casas Riegner是波哥大最重要的画廊。哥国最著名的艺术家，比如有“哥伦比亚的布尔乔亚”之称的Beatriz González(1938)、哥国最重要的概念艺术家Antonio Caro (1950)、劳力士奖得奖人Mateo López、跨越艺术及设计双重领域的Gabriel Sierra(1975)，都由Casas Riegner画廊代理。除此之外，由Beatriz López创立的Instituto de Visión画廊的艺术家也非常可观，像Ana María Millán (1975)、刚刚获得Pinchuk基金会大奖的Carlos Motta、Wilson Diaz(1963)，都是美术馆、双年展上的常客。另外，Beatriz Esguerra Arte画廊代理的画家Pedro Ruiz(1957)也十分值得关注，他是少数已经进入拍卖市场的艺术家之一。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欧美，哥伦比亚的当代艺术几乎都是由女性主宰，除了以上所提的三家画廊，非营利空间MISOL 基金会(Fundación MISOL)的创始人Solita Mishaan，以及NC-arte艺术空间的Claudia Hakim也都是艺术圈内非常杰出的女性。

　　除了这些杰出女性，前总统César Gaviria和Carlos Hurtado在五年前创立了Nueveochenta画廊，关注资深艺术家。策展人 José Roca在2013年8月创立了FLORA ars+natura，以关注艺术与大自然之间关系为宗旨，在不到两年之内，FLORA ars+natura 已经成为波哥大最重要的艺术机构之一。FLORA 结合了展览空间、艺术家工作室、图书馆和会议厅多种用途。从2016年开始，全新的FLORA 学院(Escuela FLORA)将为驻住艺术家提供长达一年的创作与学习机会。不论是画廊还是非盈利机构，他们辅导当地艺术家，并将哥国艺术推广到国际，让许多人认为他们是哥伦比亚艺术未来的希望。这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虽然国内艺术环境蓬勃受到国际的关注，当地美术馆的支持却非常贫乏。

　　上一届柏林双年展策展人Juan Gaitan 甚至批评：“国家机构非常糟糕， 急需改变，他们完全无视现今的环境。我们需要年轻一代的赞助以及资助，共同协助改善国立的机构。”José Roca 也同意这个说法：“地方机构必须加紧努力来收藏当地的文化财产。因为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任何哥伦比亚美术馆关注当地的艺术家，如果我们动作太慢，20年后可能要出国才看得到这个时期的艺术。”

　　虽然波哥大国立机构仍需努力，但过去因毒品交易受害最深的城市Cali 和 Madellin的美术馆却都十分积极地投入当代艺术。希望不久的将来，波哥大的美术馆可以追赶上哥伦比亚的奇迹，让这个南美洲的雅典除了ArtBo、画廊、非盈利空间和艺术家工作室，还有最重要的当代艺术呈现在美术馆中。

民众们对艺术充满好奇与热情

　　Casas Riegner画廊创始人Catalina Casas专访

　　Casas Riegner 是波哥大最重要的画廊，创始人Catalina Casas致力推广哥伦比亚当代艺术。从2008年开始，不定期邀请国际策展人和艺术家到哥伦比亚与当地艺术家交流，也因此将哥伦比亚当代艺术国际化。

　　SCOPE：请谈谈你的家庭背景，为何会进入艺术圈？

　　CC：我在大学主修政治科学，但是从小就接触艺术。我父亲是收藏家，母亲是艺术家，家中充满了艺术。我父亲在70年代有一家广告公司，公司经常举办Salon Atenas的艺术沙龙，还出版画册。那时候我太小了，不知道细节，但令我惊喜的是现在合作的许多艺术家在当时都曾经参与过我父亲的沙龙。对他们而言，Salon Atenas是非常重要的。这件事情让我对父亲感到非常骄傲，虽然他从事广告，但在我这个年纪，他已经为当代艺术付出贡献。我认为我的父母亲给我很多灵感，画廊的名字就是父母亲的名字，Casas是我父亲，Riegner 是我母亲Ellen Riegner。 她在10年前因为癌症过世，所以我设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来协助缺乏经济能力的癌症患者。

　　SCOPE：Casas Riegner是哪一年创立的？

　　CC：在2001年。我当时因为私人原因搬到迈阿密，在那里开设我的画廊。2005年我将迈阿密画廊停掉，搬回哥伦比亚，现在的画廊是2005年3月开幕的。

　　SCOPE：当时波哥大的社会治安如何？

　　CC：在当时情况还可以，在1990年代情况比较困难，但是2005年已经改善许多。

　　SCOPE：在波哥大和迈阿密开画廊之间有哪些差别？

　　CC：对我而言，因为我必须与艺术家们接近，将画廊设立在波哥大十分重要。虽然我不一定只和哥伦比亚艺术家合作，但是我必须经常拜访他们的工作室，所以搬回国非常重要。除了住在悉尼的María Fernanda Cardoso之外，现在画廊签约的艺术家都是回到哥伦比亚之后才开始合作的。

　　SCOPE：哥伦比亚当地的市场如何？

　　CC：我多半在艺术博览会上认识新客户，还有当年在迈阿密认识的收藏家。波哥大本地的收藏家还有待栽培。现在有许多哥伦比亚艺术家有机会进入国际双年展、美术馆收藏，且因为治安比过去改善许多，越来越多人来这里参观。由于我们过去遭遇许多困难，所以对外来的访客非常友善。问题是，虽然受到国际的关注，但是在本土变化很小，我甚至觉得不论是国家或私人，当地人似乎不知道本国艺术家已经在世界上受到关注。对艺术家而言，要靠本土市场来维持是很难的，所以许多艺术家必须到大学教书。

　　SCOPE：你认为哥伦比亚艺术的转折点是在哪一个阶段？这是如何发生的？

　　CC：很难正确地指出是在哪一年，虽然Doris Salcedo一直在国际上活跃，她在哥伦比亚不但没有画廊代理，也没有过重要的美术馆展览，但是她从来没有离开。因为她在这里，许多策展人来看她，透过她认识其他当地的艺术家，渐渐地越来越多人关注哥伦比亚当代艺术。过去几年来我也不定期邀请像小汉斯、Jens Hoffmann、Utte Mette Bauer、Tanya Barson、Rodrigo Moura等著名策展人到哥伦比亚造访艺术家工作室，发掘艺术家，让当地艺术家有机会进入国际展览。

　　SCOPE：你对哥伦比亚艺术的未来憧憬？

　　CC：当然，我们的艺术家进入MoMA、Tate重要美术馆的收藏，这都是非常好的消息，但是我们也需要当地的机构来关注。当全世界的焦点对准我们时，把握时机，努力培养当地艺术。我们需要更多好的机构和美术馆。目前，Cali 和 Medellín都有非常重要的项目，Medellín现代美术馆现在正在增建当代馆，新的策展人Emiliano Valdes也很有远见。在Cali 有Museo La Tertulia, 他们刚刚从波哥大聘请了Alejandro Martin，一位非常杰出的年轻策展人。在国际上我们也有十分重要的策展人，像Tate 策展人José Roca；柏林双年展Juan Gaitan刚刚被墨西哥 Tamayo 当代美术馆聘任为馆长； 以及波尔多当代美术馆馆长María Inés Rodríguez。我们有杰出的艺术家，有杰出的策展人在国际上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我们必须把握机会，当地人必须投资当前的艺术，必须理解为何全世界的焦点正对准我们。当地的艺术机构必须要更加主动，如此一来艺术家和收藏家都可以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