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盛与乱象之下：民营美术馆如何定位及保持独立性

时代美术馆 红专厂的艺术空间 53美术馆

　　采写 信息时报记者 陈宇强

　　日前，“洋洋得艺·乙未艺术嘉年华”在白云至尚美术馆举办。在三天的系列活动中，以“至尚文化论坛·界定与调整”的主题的文化论坛尤为受人瞩目。这一论坛主要讨论话题是“民营美术馆的现状及未来发展”，由广东美术馆馆长罗一平担任学术主持，对话嘉宾主要有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广东省文联主席、广东省美协主席许钦松、原中国美术馆副馆长梁江、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史系主任丁亚雷等。

　　这些年来，国内的美术事业蓬勃发展，与此同时许多社会力量和资源也融入民营美术馆，越来越多的民营美术馆在不断崛起，为中国美术事业的发展起到重要的力量。但是快速发展的过程也存在很多问题，近几年各地民营美术馆遍地开花，而艺术机构、艺术村、艺术区等也不断涌现，其功能与概念混杂形成了一股乱象。

　　在这种繁盛与乱象共存的局面下，如何更好的界定与定义私营美术馆在中国美术馆版图之中的位置，研究与调整私营美术馆内部管理规则与社会服务功能，成为一个不得不思考的话题。为了更好地讨论这个问题，记者还采访了广州具有代表性民营美术馆的时代美术馆馆长赵趄、53美术馆馆长李琼波，以及红专厂当代艺术馆馆长杨晓。

　　定位，成为民营美术馆首要面对的问题

　　资金与定位，是摆在民营美术馆面前的两大难题。在与会嘉宾看来，定位将成为民营美术馆首先要面对的问题。罗一平说，现在每年建设的民营美术馆数量在不断增加，为了审核这些新成立的民营美术馆符不符合条件，中国美术馆委员会需要进行七十多轮的讨论，才能得出结果。“广东也准备成立美术馆委员会，在这之前，由广东美术馆先对广东地区的民营美术馆进行一个摸底，了解情况。结果发现，仅在广东，有着美术馆称号的机构就有五十多家。”

　　罗一平认为，这反映了民营美术馆的混乱现状，其中许多画廊也顶着美术馆的名义。罗一平说：“很多画廊觉得，别人来画廊看画会带着提防的心理，担心你向他卖画，担心你的画价格高。如果叫美术馆，别人就会理解你是公益性质的，就算有画卖，价格也会低一点。”

　　这种混乱，也表现在如今对美术馆、艺术机构、艺术空间、艺术区、画廊等概念之上，在甚长的时期内，这些概念都以类似的面目出现。美术馆的定位，首先要从厘清本身的定义出发。梁江表示，可以借用新闻学的“五个W”去帮助我们认清民营美术馆。对民营美术馆的这些问题，总的而言，可以归纳为“民营美术馆是什么”、“民营美术馆能做什么”、“民营美术馆要怎么做”等。这几个问题，对应着民营美术馆的身份认知、功能、发展空间，从这些方面去认清民营美术馆。

　　民营美术馆与国家美术馆有区别，应做到有自己特色

　　梁江说：“谈论民营美术馆的身份认知、定位的话题很有中国特色，就是将国家美术馆和民营美术馆放在一个对立的范畴去谈论。如果放在国外，可能很难构成二元对立的话题。这个话题也是在现有条件下讨论，因为以前根本没有民营美术馆。”

　　民营美术馆应该是有别于国家美术馆的新生力量。“国家美术馆的财政支持来自国家，所以国家美术馆要为公众提供服务，必须要考虑到大多数人的艺术诉求。民营美术馆的投资来自投资方，不是纳税人的钱，可以更任性一点，走自己的方向。不过，这个任性不能超出美术馆的范畴。”

　　梁江补充说：“国家美术馆有财政支持，民营美术馆是投资方的支持。但是投资方的支持很难和国家相比。所以，民营美术馆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就必须要形成自己的特色。如果没有特色，民营美术馆就没有存在的可能和必要。所以民营美术馆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定位，你做的东西，别的美术馆，包括公立美术馆都做不了，那你的产品资源、业务特色、各种研究交流都要走特色化的道理。”

　　丁亚雷也认可民营美术馆必须要有自己的特色，他说：“民间美术馆存在的问题，不在民间美术馆经营者本身，可能还在于如何处理国家美术馆、民间美术馆这样二元对立的紧张关系。民营美术馆应该是民间自发的，但是现在的环境下，我觉得民间还不具备条件，自发地形成自己的文化水准。但是未来，我觉得一定是民营美术馆的天下。从西方的历史来看，将来有可能是这样的。像西方的小吃店、糕点店，小而独具特色，几个世纪下来就在全世界都有自己的名气。”

　　资金制约着民营美术馆的发展，但仍需保持美术馆的独立性

　　资金始终是民营美术馆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不像国家美术馆有财政支持，民营美术馆的建设和发展需要有投资方的持续投入。但是这种投入，不见得能为投资方带来持续的回报，所以民营美术馆面临资金的巨大问题。毕竟，像刘益谦这样能够以个人财力支持民营美术馆的“任性”人士比较少。而且，就算是刘益谦，如果个人的财产缩水，也难说会不会缩紧对龙美术馆的投入。在这之前，不少民营美术馆提供珍贵的前车之鉴。

　　梁江和丁亚雷都指出，民营美术馆很容易成为企业的附属品。“现在很多美术馆都依附于房地产，其实这个也可以理解。国家在批地的时候，规定房地产商在小区内必须要有文化建筑，比如小学、美术馆之类的。房地产商透过建造美术馆，提高了小区的文化品味，即便房价提高一点，也能吸引很多人来。”梁江说，“建造一个美术馆并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如何维系、如何发展。房地产商卖出房子后，还愿不愿意投入美术馆，投入多少，这个都需要打个问号的。”

　　对于民营美术馆来说，能拥有持续的“造血”功能，拥有独立发展的可能性，更为可贵。许钦松认为相比于国外，国内民营美术馆如今的土壤还不是很成熟。“西方有很多著名的民营美术馆，他们有很好的土壤，有很多艺术类的基金会支持。如今国内基金会还没像国外那么先进，未来五年，国家会继续鼓励民间基金。只有这样大量的艺术基金，民营美术馆才会有更强的支持。”

　　无论是有企业支持，抑或个人支持，丁亚雷认为美术馆都必须要保持独立性。“如果美术馆沦为企业的附属，成为其文化产品投入和输出的单位，那美术馆和画廊是相似的。美术馆应该具有公益性质，应该被当成文化事业来办理，而不是为了盈利而设立。”

　　时代美术馆坚持学术化和专业化

　　像时代美术馆这样，一开始依托于房地产的美术馆在全国并不少见，但像时代美术馆这么坚持学术的美术馆就比较少，特别是在南方地区来说。我们这个模式，是为了把时代美术馆真正当成学术的艺术机构，但大部分的投资方并不愿意去这样做。只有坚持学术化和专业化，这样才能避免其他因素的干涉和影响，才能保证时代美术馆的独立。有自己的学术诉求和定位，时代美术馆就能有一个长期坚持的方向。

　　时代美术馆坚持两个方向，社区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方向。这与时代美术馆的出身有关，在社区这一块，我们确实希望达到有益的东西出来。在社区方面，我们主要从两个方面出发，一是展览。展览是比较专业、学术性的，同时也希望社区的居民也能参与进来，我们也会设立有趣的、好玩的公众项目。除了展览之外，每年公共项目部都会举办独立的项目，来面向社区居民。我们会邀请对社区建构有实践经验的艺术团体过来，一起来参与社区项目。

　　资金方面，从最初阶段到现在，时代美术馆的主要投资方还是时代地产。目前我们也在开展一些经营活动，希望慢慢地补充资产。希望在以后，我们能有更可持续发展的方式，让时代美术馆的发展变得更为健康。

　　全国的民营美术馆都在探索保持独立的方式，比如说理事会制度、精英俱乐部的方式。学术建设方面保持独立，这样才能是真正的美术馆。任何收益，不能让美术馆变成另外的东西。时代美术馆馆长 赵趄

　　建立全息系统，保持53美术馆的独立地位

　　53美术馆和其他的民营美术馆一样，都需要企业，甚至个人资金的支持。国外的民营美术馆可能还有基金等其他资助和支持，但是基金会在国内还刚刚开始。无论支持民营美术馆的企业有多大的规模都好，民营美术馆都需要社会的支持，这样才能有良性的发展。

　　53艺术区是一个系统，53美术馆、餐厅、网上销售平台、实体店等都是53艺术区的一个部分，53美术馆的运作是独立而完整的。网上销售平台网艺网在2008年已经开通，比53美术馆的成立还早。53道实体店也开设了，第一个做的展览是村上隆的版画展。53道持续推出国际大师级的限量版画，也会做一些艺术衍生品。我们设定，这些限量版画和艺术衍生品既有学术的高度，价格又比较合适，让广大的爱好者能接近当代艺术，将其带回家。

　　53美术馆并不销售作品，虽然很多人来参观的时候就表示要买作品，但是美术馆必须是独立的、不盈利空间。实体店是53艺术区的另一个部分，对53美术馆是一个互补。虽然都在同一集团里面，但是都是独立的运作。

　　我们所在的这个地址是广州的东部，这一块区域包括五山周边的高校、住宅区，再往东就是新塘到增城。但是就这一块的文化配套来讲，有一定的欠缺。我们选择这里，有出于文化上补充的考虑。虽然失去更能吸引人流，但是如果53美术馆设立在市中心，那资源就太过于集中。

　　实际上，53美术馆在这里会更好，是对区域文化的点缀。特别是53美术馆与周边高校、居民的互动，我们通过培训、教育，还有平时的活动，跟周边市民产生关系，吸引他们过来。

　　这对于53美术馆来讲，也是一种促进作用，会带来更多的观众和关注。所以我们也很重视，我们希望能与周边的小区、居民互动起来。跟这里的观众，跟他们做一些沟通，让大家更近距离地了解当代艺术。

　　53美术馆馆长 李琼波

　　美术馆有很强的“在地性”，“造血”的外部条件很重要

　　几年时间，红专厂艺术区已逐步发展成为中国南方享有国际盛誉的中外艺术交流平台，红专厂当代艺术馆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红专厂当代艺术馆在普及当代艺术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我们诞生在中国南方，包括港澳台地区的艺术生态之中，立足于当代艺术，以务实的精神参与当代艺术于当地的生根，努力将自己塑造成具有鲜明态度和特点的当代艺术馆。

　　现正展出的“碌碌而为——王璜生个展”是非常能体现我们“志向”的展览。我们接下来的展览项目有中外当代艺术家的视觉主题展，有由传统向当代转化的思辨性的展览，也有对当代艺术本身提出质疑和反思的个展，以及公共艺术的展览。当然，除了展览，我们还有许多学术讲座和公共教育项目，这些都是美术馆必不可少的功能体现。

　　资金的问题，表面看是钱的问题，但深究下去，应该是和诞生的土壤以及定位紧密相关。我们希望与每一个展览、每一个项目的合作方——艺术家、批评家或者艺术机构是在基于相近的价值观和共同的理想而形成共识之后再展开合作，彼此都能在现实情况下充分调动、整合艺术资源。这样的合作本身，带着很强的持续性，资金在其中，始终是必要而非主要的因素。

　　在世界范围内，画廊也好，民营美术馆也好，提到“造血”，没有十年八年不可能“平衡”。即便成熟阶段，往往因为更大的理想，始终处在“平衡”点附近。说得宏观一点，文化事业的发展有自身的规律。好在目前全社会已经意识到文化的反哺功能，意识到艺术对一座城市休养生息所能起到的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讲，红专厂当代艺术馆也许是诞生在相对好的时代和社会氛围中。

　　美术馆沦为企业附属的客观现象的确存在且不鲜见，首先是因为，美术馆作为个体，从一出世就沿着我们给它铺设的轨道前行。国外可借鉴的经验是，在美术馆诞生之初，就架构出相对独立于投资方的决策组织，以专业机制限制出资方违反艺术规律的干预等等，当然，政府层面对艺术机构的政策支持、财政扶持、项目补贴也有一些通行的做法。在自主的把握能力上，红专厂当代艺术馆因其先天的艺术基因有着广阔的空间。

　　无论是说风格还是功能、作用，美术馆具有很强的“在地性”，所以应该将“造血”放在所在区域整体的政策导向、产业结构、文化生态中考虑。国内外的知名美术馆之所以能够成为所在地区软实力的重要标志，大大增添所在城市的魅力和吸引力，除了学术层面之外，“造血”的外部条件非常重要。艺术能够源源不断地为城市提供活力，艺术能为我们的生活方式和生命存在带来宽广的思维空间和精神引领。民营美术馆完全能够也应该在城市系统性的优化过程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红专厂当代艺术馆馆长 杨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