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文
现代工业文明使乡村趋向城市化,源自于乡村生活的乡土美术被城市意味所浸染已成不可避免之势,这为新世纪乡土美术创作翻开新的一页。经济大潮刷新了乡土生活,乡土的嬗变为画家的创造热情注入强盛的精神动力,由此引发画家在心灵深处重新认识和发现乡土。
任何乡土都是一种历史的积淀和延伸,因了生存环境的千差万别和传承的多样性特征,一定的乡土总有着这一乡土自身特定的文化依托,它是不可能时过而境迁的,所以,只有过时的观念,没有过时的乡土。觧读当下的某一种乡土情态,绝非是浅层的表象认知可以完成的。画家创作的切入点来自于对某一乡土历史的考量和对现实的审美价值所做出的准确判断。有了对乡土刻骨铭心的真实感悟,才有可能在作品中建立起自己的精神家园。
长谷大山的赣南腹地,那里是我出生成长的故乡,是我国客家文化孕育和形成的中心区域,被称之为客家人的大本营和客家文化揺篮的地方。岁月造就了客家人的禀性气质,听那粗犷的山歌,明亮的采茶小调;看那大庙中的壁画,庵堂里的彩塑;宗祠门口的石雕石刻,围屋内的朱漆花窗;正月里神秘诡异的乡傩戏,端午节龙舟上的锣鼓点……它刚健质朴,清新浪漫,永远是令我激荡不已叩击神经的中心存在。感恩着故乡的养育,我的作品首先在《人民日报》发表开始到历届全国美展以及数十件获奖作品,基本以表达对客家人的赞颂与吟唱为主题,本土意识使我对故乡满怀着眷恋之情,它是我永久的创作冲动,对客家文化的探寻,成了我心灵最佳的栖息之所。
生活的环境与生存的经历在我们的心灵打下特有的烙印,因而我们的艺术创作就是由心源导流出来的水到渠成。在信息时代,生活的范围被日益拓宽,鲜活的乡土在激励着我们,把我们也锻造成一个开放体。于是我们的视野和胸襟更为之开阔,在重新审视乡土美术创作的观照中,我们便有可能登上自已创作的精神置髙点。
客家的乡傩是那般的历史悠远又如此的神秘莫测。作为中原先民的图腾崇拜而延续传承的傩文化,它已由祈求天地神灵避灾纳福,求子兴旺的祭祀活动,衍变为人神共娱的文化世俗。人一旦戴上傩面具他便俨然如神,在以不同面具饰演角色为主要特征的傩仪、傩舞、傩戏等多种活动形式中,充滿着神圣而又崇髙,严肃而又虔敬的氛围,也蕴含着极为丰富的精神内涵。这是因为,意欲战胜世间邪恶,必更面目恶之,意欲驱除人间丑类,必先愈加丑之。故在面目“恶”与“丑”的表象下面潜藏着的是最大的纯与真,善与美。从儿时的惊恐惧怕到成年后的魂牵梦绕,我从蒙眛无知中逐渐认知了乡傩所具有的非物质文化价值和原生状态中所蕴涵的精神魅力,当辟除某些负面因素后,如何表现这一特有的乡土文明,是我长久以来的创作欲望和反复的思量。
美术之所以是美术,它有其自身的本质特征和內在的规定性要求。美术本体绘画价值的追求是摆脱被动照抄现实情景的有效途径,正如意大利美学家克罗齐所言:“毎件艺术作品是一个独特而个别的结构,是精神的表达,因此是一种创造,它只受自己规律的支配,而不是一种简单模仿”。艺术创作从来就是崇尚原创性与独特性的,当我们在创作中拥有了自已的精神家园,我们在作品中所呈现的画面结构和笔墨样式,正是我们的内心深处对乡傩的独特领悟与觧读。在时代精神的光照下,面对鲜活的乡土,一切适用的绘画语言均可自由调遣,结合自己特有的感受与艺术上的表达能力,让情感在作品中得到充分的展示和流露,这或许是艺术作品能动人心魄之所然。
绘画的传统永远都是动态的,它在乡土美术创作的天空中,是不断飘荡着的朵朵云彩,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和韵致。作为画家,在原创性探索的前提下,一切的风险,一切的付出,甚至是痛苦的失败,都是我们应该坦然面对的。追索绘画艺术的本体价值,激发了我们的智慧与勇气,于是,在经历了长久的为全国各种大展而创作的岁月后,我终于冷静地选择去画内心深处潜藏着的至爱。也许,这类作品无以参加全国大展,无以获奖,无以入市,这是我不愿奢谈作品的社会效应及市场效益等等的原因所在,但作品的确蕴含了生活的真实和我心中的真情与真诚。在自由放松的纯净心态中,近30件乡傩系列作品所展示的正是在民族民间气派的总体氛围里进行的一种个别性探索。
乡土美术是历史与现实的集合体,在以当代视点对原生状态的历史作出新的诠释后,它便以自身的存在而确立了某种新意。当以所可借鉴的精神智慧来探照乡土美术创作,我们便充满了新的机遇和新的可能性,收获岀人意料的新发现和新成果,从而创作出一种根植乡土又超越乡土的艺术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