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花的纹饰中融入了不少伊斯兰元素,受到穆斯林传统审美观的影响。作为青花主色调的蓝色,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天空、海洋、远山、湖泊和冰雪。伊斯兰文化圈中的波斯和中东等地,有相当一部分位于内陆高原和炎热的沙漠中,自然环境恶劣,水是非常珍贵的资源。蓝色会引起人们美好的遐想。与此同时,蓝色又是崇高、深邃、纯洁、透明的象征,蓝色的所在往往是人类知之甚少的领域,如宇宙和深海,散发着神秘、渺茫和静穆,与伊斯兰教所宣扬的教义和追求的“清净”境界相符。用蓝色装饰器皿和建筑就成为伊斯兰文化的传统。耶路撒冷的“岩石圆顶”圣堂内部有保存完好的镶嵌画装饰,基本色调都是浅蓝、深蓝和金色。
用钴料作为釉下彩装饰陶器,早在九世纪的美索不达米亚就已流行。经化验,我国唐三彩上的蓝彩和唐青花上所用的钴料正是从西亚地区输入的。从十二世纪起,伊朗、伊拉克、摩洛哥、西班牙等地出现用彩色釉砖组合图案装饰清真寺和宫殿。建于十四世纪的伊朗大不里士的加布多清真寺和西班牙格拉纳达的阿尔罕姆拉宫殿的壁画装饰就是早期彩釉砖装饰的代表作,在这些彩釉砖装饰中,蓝色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随着这种装饰方法的发展,蓝色在伊斯兰建筑上所占的比重也越来越大,终于成为装饰的主流色调,如伊朗伊斯法罕的清真寺、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宫殿等就是具有典型伊斯兰装饰风格的建筑。
与此相反,蓝白相间的花纹装饰并不是我国传统的装饰色彩。就陶瓷器而言,唐三彩中的蓝色仅仅作为点缀,始终处于从属的地位;唐代和元代早期的青花瓷器发展缓慢,不仅质量不高,数量也很少,这些都说明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由于蓝色花纹不符合中国人的审美,未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其发展难免受到阻滞。
典型元青花是在外销的刺激下迅速发展起来的,其鲜艳浓艳的呈色在当时似乎没能引起国内市场的注意,迄今为止不仅国内发现的元青花数量少,就是出土元青花标本的遗址也远不如国外多,这正说明其市场主要在国外。科学测试结果也表明,元青花所用的钴料是一种高铁、低锰且含砷的原料,与西亚的钴矿成分相近 。
元人忽思慧在《饮膳正要》中介绍了一些产自“回回地面”的物产,如被归入“米谷品”中的“回回豆子”,“菜品”中的“回回葱”(洋葱),“果品”中的“八檐仁”、“必思答”以及“料物”中的“咱夫兰”(红花)、“马思答吉”和“回回青”,称“回回青,味甘寒,无毒,解诸药毒,可传热毒疮肿”,其性与《开宝本草》中“出大食国”的“无名异”相同。另据明代《宣德鼎彝谱》和《天工开物》记载,“无名异”是用作瓷器青色的色料。由此看来,元代的“回回青”除了药用价值之外,还被用作青花瓷器的呈色剂。“回回”是元朝时对中、西亚伊斯兰地区和穆斯林的称呼,“回回青”无疑是从伊斯兰地区进口的钴料。这种输入原料、制成青花瓷再返销的做法,不正是“来料加工”贸易形式的雏形嘛!
典型元青花的装饰以层次丰富、布局严谨、图案满密为特点,完全改变了早期青花瓷器上以布局简疏的花卉为主的传统,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具有浓郁伊斯兰文化意味的风格,使人很容易联想起中、西亚地区的陶器、金属器、玻璃器、染织以及建筑装饰。
从元青花纹饰的布局来看,花瓶、罐等琢器主要采用横向带状分区的形式,纹饰层次繁复,一般有七八个层次;八方形器多利用器物的棱边作纵向的分区;盘、碗等圆器则采用同心圆分区的方法多层次地进行装饰。这些都是典型的伊斯兰式布局,十二世纪末至十四世纪早期西亚的金属器皿和陶器上很容易找到它们的原形。典型元青花的纹饰以纤细工丽著称,线条酣畅流利、笔意准确细腻、纹饰形似酷肖,加上层次繁复,遂形成一种花团锦簇、少有空隙、刻意求工的艺术格调,与波斯绘画作品那种表现主题一览无余、直露浅近的作风一脉相承,而与当时中国绘画崇尚简逸、讲究含蓄、重视主观意兴的抒发,把形似放在次要地位的风格恰好形成鲜明的对照。
典型元青花的装饰题材主要有人物故事、动物、植物以及几何图形。人物故事一般以元曲、全相平话等民间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为本,人物造型多为宋装,偶尔也可见元装人物。这类题材前代少见,它的出现,一方面受到元代勃兴的戏曲艺术的影响,其内容大多可在唱本、平话及其插图上找到原形;另一方面,十二至十三世纪波斯彩绘陶器盛行用人物形象装饰,它对于中国制瓷工匠将故事画移植到陶瓷装饰上或许起了一定的借鉴作用。
元青花上的动物题材也十分丰富,龙、凤、鹤、雁、鸳鸯、孔雀、鹅、鸭、鹭鸶、海马、麒麟、锦鸡、狮、鱼、螳螂、蟋蟀等都可以在瓷器纹饰中找到,几乎包括了飞禽、走兽、游鱼、鸣虫等各种动物门类。它们也是中国传统装饰中常见的题材,惟狮、马、瑞兽等形象在西亚艺术品上更为多见。